饭后,方懿圆究是在二太太差拨来的小丫鬟的睽目下,亲口喝光了盅子里的所有。而闵炎凉,既见方懿圆有留人之意,不用桃李说,就自己早主动的、低首下心地去彻洗彻换了。
闵炎凉回到正房,正抚心口行一步怕一步地踅到帘侧首欲进去,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是知言独自端着水盆进来,胳膊上搭着干手巾。
“你家小姐她……还没歇下吗?”闵炎凉朝她身后望了望,都这么晚了别不是又在等着给自己下脚吧。
“我家小姐睡没睡,您是她枕边人,姑爷,您不知道吗?”看她手不离心的样儿,知言不笑反问。也是在讥她一脚离房去也该是时候‘此心安处是吾乡了’,不然自家小姐的肚子找谁落实去?
见闵炎凉没话答,知言复又道:“也是。姑爷您席间那么痛快地认下了隔壁姨奶奶的孩子,我家小姐生来金贵多娇的,哪有那些乡里人能生,可不得大补特补不枉费了二太太心意的好。”
“她……都喝了?”听着,闵炎凉显得百密一疏,“不是说好都留给我的吗?”
知言把眼一剔,“你当人精儿的二太太这回还会给机会吗?我家小姐她有得躲吗?再说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喝那么多有什么用,问题又不在你这儿,孩子也不是从你的肚里出来……”
“我,来吧。”闵炎凉越听越惭恨无极,忙接过知言手里的水盆,就要进去。
“诶,急什么。”见她还挺来事儿,知言转又把她手里遗落了的干手巾从自己胳膊上顺下,给她搭了肩上。朝帘里望望后,这才殷切叮咛道:“她——不止喝了二太太差人来入一肚子又悔一肚子的东西。您不在那会儿,她又自个儿在屋里亦殊闷闷地喝了通闷酒。”
“啊?她还喝酒了?”一听方懿圆喝酒的闵炎凉,心里咯噔了下,随即纳闷儿着有些后怕道:“她怎么……还借酒消愁了?不怕借酒消愁愁更愁吗?”
“怎么,你怕了?”见她现一听自家小姐喝酒连说话都犯哆嗦,知言有些忍俊不禁。强忍笑地回怼道:“就许你们男人喝酒耍浑,还不许我们女人一醉解千愁了?我家小姐那么要强,何曾受过嫁了你后诸多不平又平白无故自作自受的气?你怕她?”说着拿眼直上直下相闵炎凉,委实口快道:“说你胆儿小吧,你又背着我家小姐在外搞女人,连孩子都有了!说你胆儿大吧,你又不怕背着我家小姐在外搞女人,连孩子都有了!我看,她这辈子摊上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委屈求全的怕了你了……”
“是,是是是。”闵炎凉赶紧委屈求全别再说了的点头欠身,跟个店小二似的忙活着进了去。
闵炎凉端着水盆放轻步子进了内室,到榻前见方懿圆正倚在软枕上一手兜揽着玲珑微微合眼憩着,一手还悬吊在榻外若有似无地拎着酒壶,彼此此一起彼一伏地发出呼呼噏噏之声,好不阑珊可爱,又好不我见犹怜。
闵炎凉放下水盆倾身过去,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拿下酒壶,没想竟是空的,自己走后她又是独自喝了这一壶酒?再看看旁边有草木灰掩盖过的铜盆,难怪酒肉穿肠过、是佛也挡不住这腥风烈雨的不敌醉意睡了过去……
“呆子……”闵炎凉正对着铜盆拧眉时,方懿圆已然转醒。
闵炎凉忙将酒壶随手放到榻几上,又注了盏温水捧在她近前,催促道:“快喝些温水,这样贪杯,明早起来嗓子都要哑了,还怎么跟官老爷要人去?”
“呕——”禁不住喉头一紧,方懿圆忙舒手推开玲珑一扯她搭身前的手巾就捂嘴作呕了起来,却是什么也吐不出了。
“懿儿,水——”闵炎凉忙也将水跟递了过去,边一手轻拍着她的脊背。
“别来,脏。”方懿圆一手抵开她。
“没事,我不嫌你。”闵炎凉憨憨无伤大雅地又把水凑近递了递,“喏。”
“你不嫌?”方懿圆缓转过脸,打醉眼子看了看她,“可我嫌!”也确是口干舌燥得紧,一把夺温水当烈酒干了。
“你,慢点儿喝。”闵炎凉只当她这是醉酒后的开胃小菜,不敢再造舌,只好小心又小心地轻抚着她的脊背。
果然,“哐!”地一声,随着空盏滑落指尖,方懿圆一下又好似水也能醉人般,整个肌无骨、肉无力地望闵炎凉便倒,闵炎凉忙兜手接住她,“懿儿?懿儿?”这……就又睡了?
“闵老二,闵大傻子,闵呆子,你说!你说是我不能生吗?是我方懿圆不愿跟你生吗?”然,方懿圆却是闻着她身上刚出浴后清香宜人的气息,似又跟玲珑般喜欢黏人地拱拱怀含糊着醺然道,“是,你现在是不嫌我,可当你以后抱着阿秀的孩子一家三口的出现在我面前你让我怎么想,怎么想……哈——”忽又扯出一丝苦笑,酒气使然地随手拧了把闵炎凉腰上的软肉:“你就知道欺负我,欺负我……”
闵炎凉安忍地一低眼,这谁欺负谁呢?
可又看着方懿圆只能在独自喝醉酒后忍着气恨命的无奈与委屈,闵炎凉摇摇头,含思着终是人生本如此、咸淡两由之地倾心对方懿圆言说道:“懿儿,像我这样的人能遇到你,相反你不嫌我已是莫大的三生有幸。可孩子的事,咱们……咱们不能再离经叛道、违天逆理地糊涂下去了。”正是颠倒梦想酒,难得糊涂醉。恐怖挂碍心,佳酿颇无明。
“呼——”竟不想方懿圆鼾息连连地睡了过去。
“呵,你要我说,我便说。说完,你倒跟个孩子似的睡实了。”见方懿圆树袋熊般揪衣趴怀吊紧了自己,闵炎凉又兀自把头来摇,看来醉后也不止是凶嘛。一扬嘴角,浅笑低吟道:“有道难行不如醉,有口难言不如睡。”便把人打横抱起轻放了床上。
待她洗前忙后地为方懿圆一一打理停当,才知原来自己醉后也不争恼了多少人的麻烦,脸上更是没彩,难怪方懿圆不喜自己喝酒了。闵炎凉就这样忙和了一通,捶胳膊捶腿,又捻胳膊捻腿地沾床刚躺下,正庆幸店小二的活儿忙到了头儿、方懿圆的酒劲儿也到了头儿时,只觉襟前忽被什么一扯,一转首,“啊!”地竟见方懿圆两眼映月瞪似铜铃。
这……难道酒的后劲儿又上来了?月华如昼,见人又不动了,只瞪着眼,闵炎凉缓缓伸过手去,“懿……”
话未完,便被方懿圆一下劈手打脱,朝她怀里挤挤后,冷然道:“我睡不着,你哄哄我。”
“哄,哄什么?”可怜遥夜,莫近婵娟。一下换闵炎凉打立正不敢动地脑中跑马,这到底醉没醉?睡没睡?又是醒是睡?
“随便!”方懿圆又寻摸着她胸前套脖的玉锁牌摩挲起来,“你说,我听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