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还认得我是你二哥!”一见方懿圆总算是来了,头上还挽着丧髻,方翰当即没好气地从襟内摸出封信,神眉剔竖着看着方懿圆:“懿儿啊懿儿,你说你从小到大哪一件事让爹娘为你操心过,可这次,你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寒了他们的心了!”直瞧着方懿圆认出信的无言把脸一撇,一片沉寂后,方翰这才掉开目光,持信上前抖了抖袖口,淡漠开口:“趁爹卖着老脸的在圣上那儿苦苦为你作情,你这‘恩断绝亲书’又先落了我手上,他们还不知,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回相府,此事我权当没发生过。不然,到时候朝廷清算下来,别说我,就是爹、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了你!”
原来方懿圆那日焚尽相府来信后的严切手书是为了断绝自身与相府的干系,以免其深受牵连。未料,竟先落了方翰手里。
而等闵炎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方知方懿圆为了一心留在闵家、留住这个家,背后竟背着自己独自默默的承担付出了那么多,刚忍下的尿意顿时就顺着恻然的眼睛渐渐泛起潮来。
“看,连你在闵家的丫鬟都替你不值呢。”见旁人蓄泪,方翰乍一眼没认出闵炎凉的陌生着稍缓和了下,劝道:“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不也讲个‘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嘛。你既临了这般家破人亡、夫死妻离的田地,以你的聪资,又怎会不深谙其中的道理?我想,是非曲直利害,你自是看得清、分得明的,没必要为了执迷于一个区区闵家‘二少奶奶’之名,就画地为牢、再一次把自己陷入无尽之渊。何况,我早瞧着那个闵家二少不对劲——兄不是兄、妹不是妹的,鬼知道他肚里藏了多少花花肠子?生前对你恐还不如江洪洛呢,死了正好。”转又对闵炎凉道:“你说是吧?”
闵炎凉被顿吃一问的硬憋回泪,不是也是了。
可方翰又看什么似的看着闵炎凉,忖着怪问道:“我……这么说你家少爷,你……不会介意回去烧香告我的状吧?”
闵炎凉红眼一抬。
“二哥——”见人算是烧高香的没破防,方懿圆忙一扯方翰,开口沉思前事着说回正事道:“……既然扣了小六子是为了见我,借势跟我说这些,现在我来了,也都知道了,快把人放了吧。”却丝毫不提自己回去之意。
“放?”方翰冷笑一声,不徐不缓地收好信。虽听得大差不差,但总归差那么点儿意思地道:“你当衙门是我开的,想放就放?”
“行。那你把府台大人请出来,我当面跟他对质。”方懿圆正公事公说着,就见汤师爷出面各稽首打了个恭后,补足意思地直言拜禀道:“我们老爷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难为方二公子有须得上小衙的地方,怎么着也得卖相爷一份儿薄面的是。还请方二公子自便,自便。”说罢礼退了。
方翰不无得意一笑,却又是看着哪哪儿都似曾相识、奇形怪状的闵炎凉,渐失笑意,神游天外。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人不见放,渐又打起了闵炎凉的主意,方懿圆忙横身在二人间,截断目光地讲着条件:“要我跟你回去,你总得先让我知道我府上人的死活吧?”
“嗯!有道理。”方翰挑动眉峰地点点头。可目光还是不打算放过闵炎凉地歪头挣瞥着:“有件事……”
“让她去!”方翰是太子的人,自幼又受其私恩私惠无数,两人好得那才是跟尿一个裤子似的。如今太子为账本一事正四处搜拿闵炎凉,看着方翰老以一种不算太清白的眼神看闵炎凉,为防万一,方懿圆忙又将闵炎凉一推背过身去,支走着不由分说地道,“这样,咱们有什么事正好可以旁若无人的慢慢谈。”
“成,先依你。”方翰稍想了下,倒也不急于这一时的一面让小吏领着闵炎凉去了狱牢,一面又递眼神让方懿圆随同自己去了后堂暖阁。其余公人各散讫而去。
“诶——那个蹲墙角儿被打过招呼吃独食的那个,有人来看你了!”
阴森的牢房里,随着狱门哗啦被打开,那小吏高声唤着指引了下闵炎凉:“瞅瞅,能到了我们这儿不受枷不受锁,半分皮肉之苦也无,还独立个牢头儿好吃好喝奉上的,就他了。”说着见银压手,冲闵炎凉一笑后识趣地退下了。
一听有人来看自己,正蹲在片干草上一角早习惯了室内刺鼻的腥臭和霉腐气息的小六子,一顿刚被整个鸡腿塞得鼓鼓囊囊、滋滋冒油的嘴,转脸哏地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为天人地噎住,“咳、咳——”好不上不下了一会儿后,“我说二……”
“嘘——”见被认出,闵炎凉忙作手禁声状。直确定周围没什么人,她这才近前攀着隔离柱小声地嘶哑道:“臭小子,你二少奶奶的障眼法看来是一点儿也瞒不过你,这么快就被你识破。我看你待在这儿除了洗洗换换的差点儿,别的是一点儿也不差嘛。”想到自己待里头的境遇,“啪!”地克制着轻拍了下柱子,“亏我还为你夜不能寐,忧这忧那。”
“嗐,”小六子随即跟个街边乞儿似的横袖抹嘴,打近前鬼机灵的又觑着她手背上碗底大的疤见小心地道:“别的我不识,这么造作自己剜二少奶奶心的疤我还不识吗?”又看着闵炎凉,撇撇嘴,“瞧你这一言难尽的样儿,还有这吊命的声气,是它出卖了你,与二少奶奶无关。”
“是啊,你二少奶奶不关心的……”闵炎凉说着就近一伸手为小六子拂拭了下嘴角边未净的油腥儿,拍拍手,接又从自己不怎么起伏的胸前空手套白狼般竟掏出两个大白肉包来,见小六子蓦地又一惊到了嗓子眼儿,兀自正襟着吭吭道:“别张口闭口就是你的二少奶奶,她能见惯了贵叔为你白跑两手空空地来,我可做不到!”转又显得自作多情,“可见你在这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想也是须不上了……”
“哎——别呀!”见闵炎凉要收回,小六子忙易手夺了过来,大口不负甚情地改善着伙食吭哧道,“唷?这味儿?还是热乎的!”
“香馨包子访,贴心肉藏的!”闵炎凉轩然神气着,“怎么样,还是我对你好吧?知道你爱吃,一大早借都要借银子买与你,现在算是还了你当初为我跑长腿给二少奶奶买枣泥糕的人情,我倒成个负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