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在轮番送走了好几个奶娘后，温氏这才又无忘德音地接过孩子，软硬兼施的同时又希图她在佛法的加持下戒骄戒躁。直到了十岁，闵炎凉心心念念的那一口明面儿上才算是戒了。

说是戒，可暗地里，却是一直吃不着靠闻也能闻饱的闵炎凉，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

“所以，你这个当娘的到底是狠心还是不忍心，竟给她‘戒’到了现在？”方懿圆听后不理解大过理解道，“她而今在寺里待得好好的，多好的机会！您干嘛非要她这个时候舍身犯险地回来，您就不怕……”

“她不能当和尚！走那个人的路！”温氏斩钉截铁道，“我宁愿她跟着我这辈子都戒不掉，哪儿都好，唯独这件事不行！再说，她奶奶久病成疴，可心不瞎，确实是想见她了，她——断不能再学那个人，一到紧要关头就知道躲！就知道逃！我知道，懿儿你有本事，你和她的那些个其他莺莺燕燕的女人不同。”温氏说着依是相信自己的眼光道，“至少，在我看来，她上回肯回来，还和你做了夫妻，对你……确比起那个和尚对我，无一例外是真的。”

“可是真的……又怎样？”方懿圆却是越发不理解了，“能比保全她当下的性命更重要吗？娘，您若真的爱她，就放手吧，让她去走自己的路……”亦像是在说另一个‘他’。

“就，就算是我求你一次好吗？就止这一次！”温氏还是不甘心地拉下脸来，区腿欲跪。

“娘——。”方懿圆忙搀住她，可见她执意要跪，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了声，“您先起来，我，我试试。”

方懿圆再出来时，凑巧，邱掌柜的带着重大利好的消息随二太太的来禀道，“托二位太太、二少奶奶的洪福，刚收到贵管家的来信儿，说是圣谕，闵家因证据不足，又赶巧了前方战事连连大捷，龙颜大悦，赦免！赦免！”边激动不住地说着，边又冲着香火正盛烟雾缭绕的佛堂，如蒙庇佑般拜了几拜。之后大手一挥，大声招呼着过往的小厮，“快！快到大前门儿挂几鞭炮仗去，闵家没事了，没事了！”

“……嗳、嗳嗳。”那小厮稍反应了下，也跟着吆喝着高兴地去了，“闵家没事了！没事了——”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炮仗声起，又是满院儿的欢声笑语，无疑，闵家这盘棋算是盘活了。

“去吧。”看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方懿圆，又看着一边听声响儿出来眼含另一丝生机的温氏，梁氏上前拉着方懿圆的手，温情晓意道：“西流之水东流河，一去不返奈子何！阿呼呜呼奈子乎，呜呼阿呼奈子何。只是……现在的炎凉断无再恢复身份的可能，你就当替老夫人、替大太太的去趟寺里还个愿吧。也顺便见一见他，至于他回不回，那是他的事……”

至此，方懿圆才稍下决心地决意前往。

“二少奶奶，不是早说好……回相府的吗，怎么又改道儿先去寺里替两位夫人的还愿了？”马车里，看着只带了自己和小六子一同前往的方懿圆，正闭目养神地禅定坐着，气韵如雪中丝竹般清雅和静。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响动惊扰到她，桃李紧了紧一路被她交代保管好抱在怀里的物什后，小心翼翼地试着开了口道，“是，是不是……要您冒险去见那个人？”谁不知道鞭炮一响，闵家有惊无险保住了。那接下来唯二要保、要见的，自然是此刻正隐山中无出其右者，闵炎凉。

一听“那个人”，身边蚊弱而有见地的声音似是刚被灌进窗眼儿里挟了碎雪的风，冷不丁周身一寒，清凉刺耳，方懿圆不禁深吸口气，抽绪当前，又是绵软地舒了口气后，这才松了双手掐着的子午决，缓缓睁开眼，正同桃李不紧不慢知心地复述着前景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小六子“吁——”的一声后，一挑车帘，“二少奶奶，前面不远就该到了，外头雪深风肆的，我来过，路也熟，你们……不就是想见二少爷吗，就暂且在这儿候着，我去请！”又十拿九稳地对方懿圆道：“二奶奶放心，我都知道，不会说出去的！上回二少爷就是见我来说家里有了小欢儿奔他才肯出寺下山的，这回呀，您肚子有了小少爷，还怕他跑不断腿地出来见您。您等着，我这就去……”

“回来！”哪知方懿圆一下柳眉倒竖，边低思着道，“去可以，但不许说我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