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方懿圆所想,她临走时老夫人的当头一拦,果然是大太太的主意。不仅如此,连要她务必亲劝闵炎凉下山,也是大太太的把近来闵家所遭际的有一说一全知情了老夫人。
“我知道,我本不该这个时候把家里的一些事告知老夫人,执意要炎凉下山,要她跟我走;可天不遂人愿,不是我等不了了,是老夫人等不起了!她,有权知道这些!更应让还尚在人世的炎凉回来,论资替她大哥、替她爹,入孝出悌!哪怕她再换身儿皮囊,换个名字,到床前看一眼也好。她奶奶那么爱她、想见她,她又乖,从不忤逆惹老夫人……我相信,你去了,她会回心转意的。”坐在马车里的方懿圆脑中不自主地浮出方才和温氏最后的谈话,“另外,你有身孕的事,我没告诉她,我怕她又说我骗她!这回好,六子没死,他回来了,你把他也带上,这样炎凉见了心里或许会好受些。当然,你要再能说些个贴恋她的话儿,令她回头是岸,我也相信,即便当着佛主的面,她爱你……也甚过我多一些。”
“所以娘劝唆不动我这又才把奶奶的给搬出来,给我施压来了。”方懿圆就知道,一大清早的,哪有那么福缘凑巧的事,何况在自己走前的每一日她都有派人去老宅问安,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病危了呢?这不是把老夫人搬出来明摆着给自己施压是什么!至于那个老嬷,搬出来的东西更是令人可气可笑,还妄想把自己当初交出去最后落了老夫人手里的落红,连人带衣地送去见当事人,以此来唤回闵炎凉的尘心,方懿圆瞻前想后的算是又听看明白了。依是大局为重地离心不改:“人生在世,莫过生老病死乎。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从一出生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开始知道什么是生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我想,或许这正是炎凉为什么宁愿待在寺里一心参悟也不回来的道理。相反,娘明知儿大不由娘,竟还试图彆拗着我去见炎凉,我看哪是炎凉离不开您,分明是您离不开炎凉……”说着带着些许质问地看着温氏,“这就是您爱炎凉的方式?”
“你——”哪知温氏一下面色腊查,“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可心思还得倚仗她,便生别过一口气,又别过背道:“昨儿个你问我爱是什么?说真的,我想了很久,久到或许连自己在想什么都记不清了。可你既然再三要问,好!若真想知道,就跟我来。”便移步进了里间。
方懿圆自是不争这一时地跟了去。
原来传言闵炎凉打小儿哪是什么从未吃过自己亲娘的母乳。事实是,她不仅吃,而且还比同龄刚出生的孩子吃得更多、更叫一个不亦乐乎,以至刚过百日不久就把自个儿亲娘的一个乳首,给吸血掏空般的生生吃停熄了火儿。这才招致后来温氏又增一分初为人母疼痛的爱不是恨也不是。
而这样的爱恨交织下,长此以往,“母子俩”自也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哄是骗,是埋是怨,谁也离不开谁的如胸前一片畸肆的依恋。
当看着温氏解衣露乳,露出那处身为一个女人本应独有的、增魅的、引以为傲的地方,竟是令人触目的一大一小,一瘪一凸,凸的还隐约能见到乳首,瘪的……自然是畸重得什么都看不到了时,方懿圆不忍直视又强忍提到嗓子眼儿的话偏了头去。
“怎么,被吓到了吧?”温氏敛了衣裳,道:“你问我爱是什么?或许,这就是答案!也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无耻!”想着那人都那么大了,她自己也都这样了,母子俩私下竟还偷偷摸摸……方懿圆啮齿的不无厉辞苛责,“炎凉有今天,都是由您这个亲娘一手惯的!”
“呵,我惯的?”温氏听后却是嘁笑了下,“你怎么不问问她去,她生来是个怎样的怪胎?打从认识你起,又有多少事瞒着没同你说?还有,你以为我让她打小儿待在我身边跟着我诵经念佛,就单单是为了报复她爹、为了她身份那么简单吗?你太想当然了!”
这些,方懿圆倒闻所未闻、想所未想地抬起了头,心里浊浪拍岸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或许是打我从未希望肚子里有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真的是个怪胎来报应我的吧。”温氏叹叹地徐徐道,“这孩子是带着恨来的,一出生又是难产,我虽一开始有千万个不愿喂养她,可在产婆的再三苦劝下,看着就在一边嗷嗷待哺的孩子,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还是给了她一口。谁料,这一口,竟到后来万千佛法也点化不了她地给到了至今……”
之后又把丫鬟沈橘、青楼的慎儿、冷面西施、以及后来怀着身孕的阿秀,都看在眼里或多或少细枝末节地同方懿圆一一道尽。原因无他,只因闵炎凉一生来就好像命里带似的,比其他的孩子更懂得什么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而温氏,在历经心慕之人背叛的同时,也就以恨制恨、以痛止痛地任‘有奶便是娘’的闵炎凉于胸前双倍锥心疼地一吮到底,直至一日消失不见。
后来,在没了一个“山头”后,眼瞧着另一个“山头”也快不保了,温氏适才惊觉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于是,决心给孩子断奶。
可记忆中、味蕾深处早已习惯了那个味儿的闵炎凉,哪能再“有奶便是娘”。故,是换了好几个奶娘都不顶一个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