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陆正疾的戏谑调侃,陆畅揣着小心道:“父王可去求鲜卑,我们可没少给大棘城的权贵好处,毕竟鲜卑也不希望秦国坐大不是。”
“鲜卑!”陆正疾冷笑,“你还好意思提鲜卑,慕容恪恼你报萧氏大腿左右逢迎,认为你连给他当狗都不配,我们的使臣已经被他赶出了大棘城。”
陆畅默声,陆正疾怒气未消,“当初你出生时,孤怎么就没将你溺毙,听信你和你母亲的花言巧语让你以世子身份出使列国,没想到你将天给孤捅了大窟窿,孤身边三十余年的老伙计因你而惨死异乡,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孤若是你,早一头撞死在外边。”说完仍不泄愤又道:“仇池有你这样的世子还需要什么敌人!”
仇池王在气头上,身边侍从无一人敢上前更遑论去劝,陆畅额头的血迹顺着脸颊蜿蜒流下,很快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大一小两滩血渍。
一直站在阴影里的乔二螭招了招手,侍婢不敢犹豫赶紧走过去,他从托盘里拿出碗盏,托着碗盏缓缓走到光亮里,“吾王息怒,世子是想为您分忧解难,原也是一片好心。”
乔二魑的步伐极轻,如鬼魅一般,陆畅根本未听到任何声音,待他抬头时发现乔二已站在身前不远处。
陆正疾冷哼一声,“白长了一副聪明模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惯会窝里斗。”
乔二魑将碗盏放在陆正疾手边的几上,“这是南方新出的抹茶,味道清新淡雅,口感细腻丝滑,吾王尝尝。”
陆正疾挥了挥手,他现下心情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乔二魑却将碗盏往他面前推了推,“吾王需知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仇池的基业您深耕了二十年,不会那么容易垮塌。世子的合纵连横思路没错,只是缺了些手腕智慧,少了些时运罢了。”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他何止缺了些手腕智慧,他是压根没有智慧。”
越想越气的仇池王拿起碗盏又要砸出去,下面跪着的陆畅在想躲还是不躲,忍不住为自己出声辩驳:“父王,儿臣是犯了些错,可是儿臣也为仇池拿到了北方航线不是吗!”功过相抵,难道可日进斗金的北方航线还比不上两个臣子的性命?!
陆畅心中不服,他认为待仇池富可敌国时,何愁无能人异士相投!
陆正疾却觉得他依旧执迷不悟,“孤要那北方航线何用!这竖子还不知错在何处?还不知悔改!”抓起已放下的碗盏,却被乔二魑轻轻拦住,“吾王息怒,事已至此您就算打死世子也于时局无补,反惹列国嘲笑,百姓恐慌。世子一路舟车劳顿,不若让他先下去歇息,事情既然一时半刻解决不了,不若从长计议。”
世人皆知仇池王陆正疾有五个结义兄弟,亦是他在峨嵋派中的师弟,五人中除老四在仇池成立初不幸献身外,余下的徐三鳌、聂五魁现已客死异乡,剩下的这位乔二魑堪称五人中的军师,脑子最灵活,也是陆畅最看不透的一位。
乔二魑在五人中最与众不同,以他的出身和贡献,本可在仇池身居高位,他却甘原委身父王身边做一个大内总管。此人平时不显山露水,很少发表意见,但陆畅知道父王对他极为信任。他对陆畅的态度亦不像徐、聂二人那样旗帜鲜明,私下听说他原先是反对立自己为世子,但在仇池王任命陆畅为世子后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意见,别说掣肘,相反还相当配合。
陆畅一直看不透他,也曾试过拉拢,但乔二魑这人云遮雾绕,一直与自己兜圈子,并不展露任何意图。
因为乔二魑对外一向寡言少语,从不多事,今日听他为自己说话,陆畅心下不由狐疑,更令他吃惊的是父王竟准了他的建议。
“你还不快滚!”
陆畅在仇池王的冷漠中跪拜向他行礼,在侍从搀扶下起身,行前向父王座下的乔二魑揖了一揖,这才蹒跚着走出殿去。
出得殿来陆畅很快恢复了身形,他挥退侍从,左右观察无人,提起真气悄悄折返回大殿外偷听。他料得没错,屋里陆正疾正和乔二魑在谈论自己。
“老二你是对的,孤真后悔当初未听你的建议立意儿为太子。”
“意王子宽仁,畅世子果决,属下对吾王的安排是拥护的。”
陆正疾叹气,“你不用给孤找补,意儿大智若愚又是长子,畅儿却是看着聪明实则是个绣花枕头。方向错了,畅儿的果决只会让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对仇池绝非幸事。”
“……吾王,虽说向来立嫡立长,但世子名份已定,如今若想更改,只怕会动摇国本,得不偿失。”
“汉兴,皆因拨乱反正,仇池亦要如此。”
“吾王已考虑清楚送世子入大棘城为质?”
“孤必须要为仇池做利益最大化考虑。”
乔二魑还想再说什么,陆正疾却突然示意乔二魑不要说话。殿外陆畅听见里面没了声音,他立马悄声起离。
下一刻陆正疾推开窗扇,庭院里覆盖着积雪,地面被高悬的弦月照得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