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怀川觉得屋子里那两个人静悄悄一定是在憋坏,戚澜今日闯进来,别说他无疑是张了嘴,就算是没张嘴,他穿那一身衣服也足够让他破罐子破摔,掩藏已经没有意义。
还是先伸头进去小声嘱咐两句:“谢玄易一会儿我发现少了东西把屎给你打出来。”又转向莫惊春道。“你别手欠给我叠被子,如果它没有300度与空气接触我是不会睡的。”
两人点点头,把背后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
眼神震慑三十秒才回去。
林怀川看戚澜坐得溜直。“生气了?”
坐下时一拂衣袖,好像新鲜版的楚地巫鬼。
但戚澜不敢笑。
“没有。”戚澜见怀川,只觉得能得到长辈们如此宠爱,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脑子有些不正常。“你们家过生辰倒是挺有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以前不喜欢过,后来也不喜欢。”林怀川最讨厌过生辰。
“那是芥末油?从没听过。”戚澜吃了一碗,倒也不觉得肚中难受,和闻起来很不一样。
“那当然,我这里可有二十几种调味品,别的地方不可能有。”
仰头翘屁股的样子更像鸟了。
“想必对吃上是颇多造诣了。”
林怀川正要答,便听见屋内有声音。
莫惊春在使坏:“哎你记得吗?有一回他说要做梅菜扣肉,厨子随手帮他一指,他便拽了一把蔫了的茼蒿碎叶当做梅干菜,那味道啧啧。”
谢玄易更大声:“记得啊,他还非得让我吃呢,哎呀,咱们家谁不怕他这做饭的手艺?”
林怀川不乐意了,砰砰砰把桌子拍的重重的表明立场。“哎哎哎你们行了。”
戚澜又听见莫惊春也被谢玄易称为一家人亦是迷惑。“莫阁主是与谢家林家有亲?”
林怀川嫌晦气。“没有,谁跟她有亲。”
戚澜又贴近他耳边再次试探:“那小谢大人和莫阁主是好事将近。”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谢家大族,怎么好像男女大防不怎么明显。
“什么好事将近,我们家没有人能看得上她,若不是长辈喜欢,这种别人家的孩子我最讨厌了。”又朝着那边重重地哼了一声。
莫惊春默默把被子叠上,把不怎么乱的东西挪到了不知哪个柜子里。
高兴地拍拍手,这样就足够让林怀川难受好久了。
谢玄易开始发洋贱:“没事的惊春,我喜欢你,日后你若年过三十还是嫁不出去,那我便……纳你做妾如何?”
莫惊春就看不上他这贱样,一把把他推了个仰倒。“小谢大人给人做妾,在下也不会给人做妾的。不过小谢大人这般心智若是选夫君还是要擦亮眼睛。”
谢玄易最讨厌别人说他傻白甜。
林怀川拍拍桌子:“都给我滚!”
恰巧谢家主也怕两个孩子接触深了惹出许多事叫谢玄易回家。
人的本质是八卦,谢玄易扭捏了半晌不肯答应。
莫惊春便开门拎着人出去,她少时常年跑,会些拳脚功夫,拿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谢玄易还是轻而易举的。
戚澜觉得有意思。“你们说话倒是口无遮拦。”
“都是一同长大的,和亲兄弟姐妹一样,哪里有那么多规矩。”谢家人都趁着他拖延的功夫赶紧离开了,林怀川的任务便算完成,他决不能因为自己多管闲事把谢家牵扯上。
戚澜志不在此只解了腰间两个小瓶:“我带了好酒,想着晚上与你痛饮几杯,怀川公子可愿赏脸?”
“最讨厌酒桌文化。”话风一转。“不过要是你的话,可以。”
不过要是你的话,可以。林怀川微眯的眼中闪着碎光。
戚澜不知为何自己得了他青眼。“喝些酒,或许心情会好一些。”
“你还挺善解人意。”
“将心比心。”
“可是老祖宗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林怀川仰躺着灌了一杯。
戚澜没有那么善言辞,也不敢贸然相问,他们这样的大家想必涉及到的很多,是他这种孤影想象不到的。
林怀川不会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传达给不熟悉的人,换了个话题。“戚将军想来能为我解忧。”
“怎么?”
“给我说些军营里的故事吧,人那么多一定很有趣。”
“怀川若是喜欢人多热闹为什么深居简出?”戚澜觉得这样的人物,一定会被捧着。
因为会被同化丢了自己,会忘了来时的路,忘了二十几年的平等自由,变成鲁迅笔下吃人的一员。
可是林怀川没有本事撼动这样的世界,他羡慕莫惊春女子之身从贱籍到如今商道之首的毅力,羡慕谢玄易立志天下大同的明知不可为为而为之,羡慕谢玄吟要做第一女官创太平盛世的敢为天下先。
可是他空有风骨,没有毅力没有决心,他站在太高的地方知道了太多的不可能,将自己困在原地不敢踏出,怕他掌握的那么多先进,终究在这和不合理的施展时间,击碎他所有的骄傲自负和生存希望。
万事万物自有规律,每一次的巨大变革都是要尸骨成山,怎么会如同小说一般一个人便能借势而起改天换日,他不敢。和平太久,由旁人摆布太久,许多人早就没了锐利和锋芒。
不发达下的理想必胜和发达下的现实抨击。
林怀川想一直在象牙塔里。
他想既然弃医从文有用,他传播出去的东西总会有人看得懂做得到。
他就如此心安理得了。
“讨厌看见人。”林怀川觉得戚澜的平静表情并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你不觉得我有毛病吗?”
戚澜和他碰杯:“人本来就都是不一样的,希望你能找到和你一样有毛病的人。”
林怀川觉得这句话很新奇,大多都是说,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最好的,头一次有人这样说。
如果所有人都在逃避,他便是先驱,所有人都是先驱,他就可以做胆小鬼。
谁能明白他的恐惧撕裂呢?
不会的,这个世界上不会遇到能明白他的人了,感同身受只是一个成语,何况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支持。
或许别人觉得那是信任和爱,但对于林怀川来说,那是所有压力的来源。
因为他并不高尚。
“借你吉言。”林怀川手指在酒碗边沿摩擦许久,说完一饮而尽。“这是我头一次喝酒,这酒容易醉吗?”
戚澜提着酒瓶又帮他倒了一杯。“不是什么烈酒,只是香些。”有的文人能喝,但看林怀川不大像,便挑了带些果香的。
“好想喝羊□□酒。”其实是想家。
“那我下次给你带?”
“好。”八成是找不到,此羊□□非彼羊□□,是蓝靛果,和冰糖白酒酿的,他在朋友那喝了便再也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