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仗因为军队人太少了,百姓伤亡也很惨重。
若是江国公独自在此,五千新军加上原本一万军队,绝不会如此惨烈。
但因为宁家的到来,希望逼死政敌的江国公不伸援手,只有一千兵马,一万百姓,对上七千屠刀。
可宁家并没有料到江国公真的不救,眼看百姓被屠杀,他只是想挣个头功而已。
但又能说得清谁对谁错呢?
七千其实是没那么吃准能杀个片甲不留,但宁家杀红了眼,似乎是已经不怕死,他们若转身走便也会损失惨重。
敌方折掉五千在宁家手中,一千余折在百姓手中,也只剩数百人了。
他们从天黑杀到天亮,又杀到天黑又杀到天亮,方才满身箭矢刀伤等到援军。
金王爷纵然是走了,但边境诸军都是他的旧部,见缝插针想要金元反目扣下人质,但仍然要以此喝退他们。
江国公:“你们如此冒犯,两国还在谈和,也不怕贵国的太子和太子妃有闪失,你们的主子交不了差。”
但是他们伤得太重了,只是胜了轻伤三五人,其他的怕是今天都挺不过去。
宁深身先士卒伤的最重,在援军利落地缴了金军武器之后单膝跪倒在地上,他披着大元的旗,仰倒在旁边人身上。“江国公必定不会留在这里,不要再追求权位,不要报仇,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活着。”
“是。”
宁深又大声道。“宁家仰赖罗洞山,此地贫瘠,你们又安土重迁。但祠堂中的东西都只是因为看到饿死的孩子们,便帮他们收个尸有个供奉,宁家将门,子嗣不丰,供些婴灵求后而已,乡亲们,对不住了。”
大概只有没长脑子的会信。但是介于刚才的友谊,和逝者荣辱,大家都没说什么。
宁深认为皇帝不会赶尽杀绝,理所当然地也觉得自己用一些童男童女吸取气运是正道,毕竟,这气运也带着罗洞山一脉都很兴旺。“我们宁家谁也不欠,如今那几十条命,也换给你们了。”
方才并肩作战的百姓们也潸然泪下,除了这宁家自顾不暇的几年,他们确实依仗着宁家得过不少好处,在外游子若说是罗洞山附近也多能得到照顾。
宁家之事不了了之,与江家两败俱伤,江国公果真被调回京城。
泰安殿中小皇帝与孟荀戚澜等人商议。
“你们有什么想法说吧。”
孟荀:“臣斗胆,宁家剩下的十几老弱妇孺如何办?是否要将战役中其他人进行嘉奖?”
戚澜:“若是嘉奖其他人便效仿,一旦有罪,公器私用,舍家搏名,再谋以后。”
宁家的用处也就到这了。
谢家主:“他们想留一颗火种东山再起,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立了大功若是不赏,将士如何还会用命?”
小皇帝一锤定音。“好了,死者家中老弱妇孺由罗洞山附近官府出资抚养,剩的那三两个壮年做七年苦役以慰百姓和军队,怎么说也是保卫国土了。”
显然这个决策有些大意,但宁家已经没有什么劲了,剩的那些人也可以安稳过日子不用担惊受怕了。
戚澜:“罗洞山新营将领被江国公找了由头换了,不如提拔那五路将领之中的人。”
谢家主:“不如启用新人?老臣觉得此地虽然重要,但易守难攻,不如历练磨合,百姓此次有勇猛人物不如任用之,彰显陛下仁德厚重。”
“那不还是亲宁氏?”
谢家主不敢再说话,孟荀道。“陛下,原军中的宁氏亲信借江国公拔除,已然是十分干净,但毕竟原本也曾产生摩擦,若是罗洞山百姓同之前一样不用命那前山还是保不住,不如还是先用五路将领之一,又嘉奖那白丁破例拔擢,将人都吸入军中,让他中间调和慢慢培养,等关系缓和,或者再造一个朝廷的宁家,天长日久定是替代了他们,日后将其高升调离,温水煮青蛙,罗洞山宗族势力便不再牵连军权了。”
“甚好。”
林怀川听见了战报心情低落,更听不得他们这些,只道。“不打扰各位大人议事了。下官告退。”
小皇帝没有说话,只点了头,过了一盏茶也把人都轰走。“你留下,其他人都回去。”
谢家主依旧跪在一边,其他人躬身退出。
“你不必担心,朕会把他完整还给你们。”
“臣不敢妄自揣度陛下。”
小皇帝摆摆手。“他很在乎你们,太后拿你们的把柄逼迫他,他入局是担心你们所有人的安危。”
“怀川他自小就比旁人更依赖家人些,不太自立。”谢家主也道。“也有些对旁人冷血。”
这话小皇帝觉得新鲜,但也不信。“他心里怀的不是川是天下苍生,他还冷血?”
“他是为了自己和家人冷血,不管不该管的事,他虽然提了很多技艺和制度,让上下能够匹配得宜,朝廷进步,但他也确实自私,纵然能看到那些人的痛苦彷徨,他不愿意损任何自己的利益去改变那些他觉得没必要的现状。他曾经帮着平反一个冤案,是利用臣的名义施压,然后他就再也不做了,他见不得、改不了,就不看那些不平,也不出门,只活在自己的快乐里。陛下不知道,他曾经在自己书房中写的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东西,小康大同之流早就闻名于世,是他希望有人能看懂去替他做,希望别人帮助这个世界挣脱,他自己懦弱地享受果实。但他说的国家应法治而非人治,还有……”谢家主知道这话不该说,便咽了下去。“可这些东西他觉得做不到,就从不说,从不做,太清醒,太懦弱,也太明哲保身了,他不像个孩子,没有一点冲劲。”
小皇帝想起林怀川确实曾经跟他说过,经纬没有织好是绣不上花的:“也许他只是保守而已,可是这样流血最少,那些不见得就真的有意义,他心中有自己的盘算,让他自己去做吧。”
没有人能完全了解一个人。
谢家主磕了个头也被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