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莘被一阵尿意憋醒。
他迷迷糊糊爬起床,提着一盏灯笼出门。
门外一片漆黑,天空上繁星点点,弯月掩藏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
时辰还早。
他去完茅厕出来,“喔!喔!喔!”远远传来公鸡打鸣声。
他睡眼惺忪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心念一动,是不是卯时到了?
脚下一拐,往主院过去。
尝试着轻轻推院门,一推就开了,没有锁———想必是小孩儿忘了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锁。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提着灯笼走进去。
书房的窗户透出火光。
他微微讶异,居然真的起那么早?
偷窥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
他蹲下身,蹑手蹑脚蹲走到窗台下,两只手扒在窗户边,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半屈膝半伸腿,昂起脑袋,定睛朝里面一瞅。
小孩儿埋头看着手里的竹简,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背书。
念的净是经文一样隐晦难明的内容,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他不由得感叹,他这辈子吃了多少没文化的亏啊。
念着念着,小孩儿小小打了个哈欠,紧跟着,凌莘瞪大眼睛。
只见小孩儿拿起手边一根一指粗的,两头磨尖的粗针似的工具,往自己手臂一扎,小孩儿眼皮立刻睁开了。
随后,他精神抖擞继续背书。
凌莘:“……”
他的心情复杂难言。
从没见过那么勤奋的小孩儿,勤奋到接近悬梁刺股的程度。
的确,他对赵则没什么怜爱好感之心,这个世道,比他更值得同情的百姓不计其数,那些因战争家破人亡的百姓,那些因天灾人祸挖草裹腹的百姓,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而赵则,他住着大房子,有下人伺候,一日三餐热水茶点准时供应,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抱怨,未免太过无病呻吟了点。
只是,他没想到,除了吃饱饭穿好衣,人还应该有追求,功名利禄也好,抱负信念也罢,总该有什么东西,值得为之一生去奋斗。
赵则为的什么?
“若我称王,必为明主。”
他以为是小小孩童的口出狂言,原来是他的真实心声。
在孤苦无依,囚困一处的环境里,他还每天起早贪黑读书学习,练武射箭,这份毅力,非常人所能及。
他第一次,稍微摸到这个既狂又傲整天阴沉沉的小子的内在世界。
不得不说,古人,真他爷爷的牛逼啊。
他挪转脚尖转身,正准备离去,就听书房内一声高喝:“谁!”
他屏住呼吸扭头,冷不防对上窗内赵则居高临下凌厉的目光。
他泰然自若站起身,“好久不见。”
明明昨晚才见。
赵则仰着头看他,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凌莘挠挠头,“不是你叫我卯时来伺候你的吗?”
赵则紧紧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捕捉破绽。
凌莘镇定自如地回视他。
两人僵持良久,赵则缓缓松口,“进来。”转身回到案后。
“下次敲门进屋,勿做鬼鬼祟祟之事。”
凌莘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我什么都没做啊。”
话接得是滴水不漏。
赵则一脸漠然看着他,很显然,他所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没半点心虚感,自觉地拿了一个软垫坐在赵则身侧。
赵则的读书声再次回荡在屋内。
凌莘昏昏欲睡。
他本来就没睡醒,这声音又跟催眠曲一样,催着人进入梦乡,他很难不听从。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倒一杯水。”
凌莘迷蒙睁开眼,擦一把嘴角水渍,去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赵则。
赵则接过一看,杯子空空如也。
再一看放置水壶的桌面,上面一滩水。
倒水倒出外面了。
赵则:“……”
若不是无人可用,他何必,何必忍这家伙。
凌莘没察觉任何不妥,坐回原位继续打瞌睡,以头抢地那般。
外面天光微微亮起。
屋内烛火燃烧得只剩小小一截。
凌莘猛地头扎地,磕在地上发出“砰!”的响声。
他彻底清醒,下意识摆直身体,睁大眼抬起头,茫然东张西望,“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赵则皱眉,头也不抬,“莫吵。”
凌莘“哦”一声,安静了。
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按耐不住讲话的冲动,问道:“你在写什么?”
赵则似乎对这句话期待已久,几乎脱口而出,“策论。”
“什么是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