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则没有正面回答他,反倒侃侃而谈,“当今天下四分五裂,礼崩乐坏,与此同时诸子百家,争相驰说……”
凌莘越听越懵逼。
赵则一口气说完自己对天下大势的见解跟主张,看着凌莘迷茫的脸,目光炯炯,“你觉得如何?”
他的样子像极了邀功讨赏的寻常人家小孩儿。
终于有几分孩子气的模样。
凌莘鼓掌,“好!很好!”
“哪里好?”赵则追问。
凌莘不忍让他失望,硬着头皮道:“儒家软弱,法家强硬……”
赵则点头,赞赏道:“不错,确实如此。”
凌莘话题一转,“只是你怎么肯定,法家比儒家、道家他们更适合当一国之法?”
赵则滔滔不绝,“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大势所趋,”他的眼睛发亮,“儒家主张有教无类,道家主张道法自然,与当今天下大势皆不完全相符。若是我,便要建一个永不衰落的王朝,乱世之中,强硬的手段必不可少……”
小孩儿的样貌稚嫩,目光沉稳,凌莘透过他的模样,恍惚看到了二十年后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高台之上,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那是他,失忆以来,从未见过的泱泱大国。
凌莘深吸一口气,“你要给韩施送什么?我去。”
赵则一顿,似是没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你进不去。”
也许是敞开心扉说了一通,赵则语气缓和不少。
“我可以想办法。”凌莘道。
赵则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疑惑,“为何?”
为何与一改先前态度,如此积极帮他?
凌莘笑,“我每逢初一我就去马路边扶阿婆过马路,每逢十五我就去孤儿院跟小朋友做游戏,助人为乐是我的本能,你不用担心我会心怀不轨。”
赵则默了一瞬。
对齐人,他确实无法信任,尤其是,当对方主动帮忙之时。
凌莘一本正经道:“我帮了你之后,希望你把这份好心传递下去。”
这样总该信了吧?
赵则却嗤笑出声,好似想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令他忍俊不禁。
凌莘挠挠头,这有什么好笑的,他只是语言朴素了一点,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忿道:“你笑什么?”
赵则愉悦地打量着凌莘的面部表情,道:“齐宫中居然有你这样如此天真的人。”
凌莘闻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混江湖这么多年,天真是我的本事,你们这些心思深沉的家伙学不来,别嫉妒。”
赵则对他的称呼也不生气,他本来就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在齐国压抑许久,有些迁怒旁人的意思而已,“你倒不像齐宫出来的。”
如此率性随意,与宫里谨慎小心的下人大相径庭。
这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凌莘却心里清楚他是起疑了。
只是他在这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起不起疑,关他屁事。
凌莘挥挥广袖,坐直身,清澈分明的眼睛与小孩儿对视,“那你看,我像哪里的?”
赵则心中微讶,他竟真敢问,如此看来,倒不像心有鬼胎的样子。
他坦然道:“周人。”
周人,推崇风流自由,衣裳以宽大为美,与面前这个年轻宦官的言行,不谋而合。
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宦官。
他现在确信。
凌莘没有追问,实属是,他不了解周国,一开口,怕是要被当异类烧死。
他转开话题,“你在赵国,有没有老师?”
赵则一脸严肃,“这是自然。”
他自幼是听着诸子百家言论长大的,三岁握笔,七岁拉弓,赵宫中的谋士皆夸他小小稚童,能力过人,先生更是以他为荣,张口闭口赞美不绝。
可惜一朝生变,背后没有势力的他远赴他国,过起寄人篱下的日子。
凌莘叹道:“这落差可就大了。”
怪不得他这么勤奋,有老师带和没老师带,需要付出的努力天差地别。
没有老师,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蹒跚前行,甚至工具、信息不齐,只能自己想办法外出寻找购入。
然而目前对赵则来说,钱还不算最大问题,信息差才是最重要的。
他得到的消息永远比人晚一步,永远落后于人。
当人们对时事议论纷纷时,他还在到处寻找造成议论中心的文章,这真是致命弱点。
蓦然,赵则从案下拿出一副竹简,推到他面前,“你亲手交给韩相。”
凌莘惊诧,“你怎么……”
“若你助我回国,我定然与齐国交好,绝无起兵可能。”赵则黝黑的眼睛盯着他,意味深长。
“你现在,是在拉拢我?”凌莘诧异。
“你接不接受?”
凌莘哈哈笑道:“好!”
“你不问我,是否守信?”
凌莘挑眉,“你是明主,我信你。”
赵则竟仰头大笑,举起手掌,“那便……”
“击掌为誓!”
啪!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紧密相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