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甜腻腻的,听得人耳畔心头直发麻,偏偏黎苗有意无意间地咬着尾音,若有若无地吐弄着,舌尖至上,无人能分得清是蜜糖,亦或是砒霜。
明知道黎苗的性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要不然也不会一根筋地把自己囚在地牢多年,除了三五不时强行催动录山集,便是全靠折辱自己吊着她那条命。
绯依为求自保,目光落在了谢予恩身上:“谢仙君,我知道,我知道你来素霓山许多时日,可是功绩寥寥,只怕黎苗给你下的绊子,罄竹难书。只要你能助我逃出生天,这素霓山中的大事小情,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比黎苗听话得多。”
下绊子的好整以暇,被绊的如芒在背。
对上黎苗目光灼灼,许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己会站在素霓山这边,谢予恩恨不得拧成麻花的眉头骤然一松,竟然硬着头皮鬼使神差地回了句,“我也、甘之如饴。”
黎苗侧了侧身子,嘴角那抹轻蔑的笑被掩进隐匿的角落,腹诽着,“小神仙开窍了,准备放下身段走怀柔政策了?”
不掺半点感情的“甘之如饴”,听得绯依心头一凉,摆明了神仙要站在黎苗身后,日后的路,不知道自己那位蛰伏多年的他,又该怎么走下去?
正思索着,却被硬生生薅下一片龙鳞,打断了她无边无际的担忧。
勉力抬头,却见黎苗手里正举着边缘还带着新鲜的血肉鳞片,胸有成竹地开口:“你从前也会下蛋,也会偷偷藏起来,却也没蠢到藏起来这样多的地步,让我猜猜,你要干什么?”
事已至此,纵使心虚,绯依也不肯落了下风:“人间不是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我虽是妖精,可有一口气在,自然是想要保护我的孩儿们。”
“你的母爱来得未免太过突然了,我打蛋都练出准头来了,你的母爱才姗姗来迟吗?”
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泛滥又虚伪的母爱,眼尾的轻蔑高高挑起,戏谑着绯依拙劣廉价的演技。
胎儿,灵力,录山集。
电光火石间,谢予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偏偏,仿佛心有灵犀,黎苗也明白了其中关窍,来不及扔掉手中血忽淋拉的龙鳞,盈水杏眸中便燃起了熊熊的光,语气中是压不住的欢欣雀跃,“你感应到他了,是不是?他来过了,是不是?”
如同一株俏生生的花,含苞待放等一个花期。
不待绯依矢口否认,黎苗兴奋地像是得了允诺能去庙会上撒欢玩耍的孩童,脚下的步子匆忙而又虚浮,语气急促又无比肯定,“他一定是来过了,不然你不可能铤而走险留下胎儿,等着用血肉滋养录山集,好助他一臂之力。”
谢予恩虚虚伸出手,唯恐黎苗这样极度兴奋地来回走动之际,一个不察就会被绯依扭曲的身躯绊个狗吃屎。
短暂的欣喜若狂后,黎苗出其不意地站定,干脆利落地抖开手中飘带,阴恻恻的笑容假得像是戴上一层严丝合缝的假脸。
顷刻间,宗气运行周身,足尖轻点,她便在幽幽的蔷薇色中腾空而起。
明知道她刚刚吃了绯依血肉,可谢予恩还是被她稠厚又霸道的灵力,惊到了。
黎苗的灵力,在他看来,比她孩子脸般的喜怒无常还要更加阴晴不定些,要么,是一朝成空,要么是深不可测。
到底,哪一个,才是她?
飘带在充沛丰盈的灵力中,舒展着纤细的腰肢,又绞在一处。
纤纤素手在胸前结印,飘带绕出金印无数。
透过泛着蔷薇色金印,黎苗眸中的迫不及待,不加遮掩地落到正匍匐挣扎的绯依身上。
谢予恩惊觉,黎苗这是要强行催动录山集。
录山集中,素霓过往,皆有所记。
黎苗想要追查那位神秘人的蛛丝马迹,绯依身上的录山集,便是当仁不让的不二之选。
满身灵力激荡,谢予恩惊叹于她的灵力竟然澄澈至此,不过眨眼之间,原本混着蛋液、蛋壳诸多杂物的浑浊水柱,登时便如同山间清泉,一改腥臭污秽的模样。
水柱盘旋,恰似银龙绕柱。
绯依自然也在这样声势浩大的动作中,看明白了黎苗的意图。
催动录山集,自然是为了追到他的最后一抹痕迹。
只是,自己能为他被黎苗囚禁半生,骄傲如她也能在这样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苟且偷生,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功亏一篑,还是因为自己棋差一着,落了黎苗的下风。
不假思索地硬生生咬破舌尖。
谢予恩听到本被“焊”得结实的血肉,从地上拔起撕裂的声音。
黎苗腾于半空,金印正落在绯依身上,却见她堪堪抬起不过一尺的头,绯依的下颌处鲜血如注,露着森森白骨。
黎苗同绯依纠缠多年,自认为对她了如指掌。
若非是绯依痴心妄想等着那个盖世英雄过来覆灭素霓,救她于水火之中,早就自|尽了,断然不会端着异兽的名号,受尽凌辱多年。
此时出乎意料的动作,落在黎苗眼里,化作满头雾水。
可谢予恩身经百战,自然看出了绯依阴森目光中的死志。
“她想借录山集之力,玉石俱焚。”
不假思索地箭步冲出,即便被丹药压制,也照样护在了黎苗身前。
“我受录山集庇护,得了龙鳞,得了不死之身,却也受尽录山集掣肘,不得离开素霓山半步,不然也不会被你这样的小贱人,活生生的拘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他来了,他就是来了。”孤注一掷的狂妄,带着同归于尽的癫狂。
空荡荡的下颌仅有白骨支撑,恶狠狠的话漏着风,阴森且诡异。
“他可终于来了,我才真真是等得花都要谢了。”
黎苗的冷笑截停了绯依的狠话,满不在乎地戳在她多年等待的笑话。
无边的空寂中,绯依一愣,继而放肆的笑声荡开,“你说什么也没有用,从今往后,你、黎苗,最好睁着眼睛睡觉,多年前的恩恩怨怨该有个结果了,从今日开始,你的素霓山将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