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的诅咒吐露,惹得黎苗一阵恶寒,冷笑着弯下了腰,连带着眼尾都飚出了晶莹的泪珠。
“你不会觉得他是为了你才重入素霓吧?他自始至终想要的都是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啊!你不过是他的登云梯、渡河桥。你想为他穿嫁衣裳,他把你当‘嫁衣裳’,只等着穿戴好,卖与帝王家呐。”
话里话外,直指那人为了得道成仙,入主天宫,把绯依卖了,还让绯依死心塌地的乖乖数钱。
黎苗抬手便是红光弥漫,不过眨眼之间,便将地洞围了个严严实实。
可绯依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时至今日,即便她的少年郎杳无音讯,她也仍能振振有词地为他分辨一二,“我们之间,不是你空口白牙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我看你高枕无忧的春秋大梦还能做到几时!”
借了录山集的力,绯依终是抬起了被迫俯首多年的躯壳。
憋着心头一口气,骤然拔起的血肉之躯,被融化在地上的坚硬龙鳞,撕落血肉无数,足足小万粗细的蛇骨,滴着艳红的血滴,隐约可以看到累累的白色蛇蛋。
录山集受异兽舌尖之血滋养,霎时间,气海翻涌。
万千水柱似银龙翻腾,乍现道道寒光。
只是黎苗到底低估了录山集的威力。
即便是谢予恩这样的神仙,也照样被翻涌着的巨大气浪推着,踉跄数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至于本就是靠黎苗灵力支撑的万千水柱,登时失去依仗,化作瓢泼大雨,兜头而下。
本悬腾半空中的黎苗,灵力乍失。
随着水柱倾泻,竟也如同蹁跹蝴蝶被打湿翅膀,翩然落下。
身后无人,黎苗本以为自己会重重砸在地上,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是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
却不料稳稳落进一个陌生的怀抱。
再度睁开紧闭的双眼,便是谢予恩鬓边些许碎发被水打湿,湿漉漉地贴上清瘦的下颌。
少年清俊的侧脸,在眼前模糊的水幕中,被不灭的焰火描摹勾勒。
神凝春水,面剪春烟。
谢予恩放下臂弯中纤瘦的黎苗,许是为了冲淡亲密无间的距离下,意外萌生的染上暧昧意味的尴尬,竟也在这种紧要关头,自嘲似的,开口玩笑了句:“我都记不清这是第几遭了,都接出本能反应来了。”
“这个反应,还是戒掉吧!”
语气轻浮却也冷漠,活脱脱一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负心汉。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骤然浸满那双杏眸,全然不似当初她想借谢予恩勘破情劫的谄媚模样。
“……”
谢予恩讪讪地勾着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窘迫在雾气蒙蒙中,悄无声息地爬上双颊。
不合时宜的冷笑话,让他的存在越发多余起来,忽然庆幸,水雾重重,自己的窘态倒也不必展露人前。
只是,话音未落,随着绯依痛苦嘶吼,响彻回荡,黎苗原本将地洞围了个水泄不通的霸道灵力,恍如天光乍破下的蒙蒙雾气,消失殆尽。
纵使黎苗勉力提着心口之气,强聚灵力,却依旧徒劳无功。
澄澈水珠砸落,却不见腐蚀灵力,更像是一汪春水滋润,隐着股春日泥土的新鲜芬芳。
淋了满身水珠,谢予恩只觉浊气尽散,四肢百骸通达舒畅,几乎可以比得上问天璧中灵气充沛。
忍不住心中纳罕:“录山集的灵力竟然澄澈至此,黎苗用来压制绯依的邪水,不过顷刻之间,就成了这样滋养的宝贝。”
地上的绯依,身躯在漫天水帘垂下,怦然膨大,撑开了所剩无几的龙鳞,大喇喇地露出模糊的血肉。
一身骨血,足有一人高的小山般,拔地而起。
碧水滴落,竟然激得她弓起腰身,血肉撕裂之声,更甚裂帛。
明明是温润灵水,落在绯依的满身龙鳞,好似滚油烹炸,噼啪作响。
正思索纠结着是不是要在这样的境况下,用上所剩无几的神力,谢予恩却忽然在纷乱嘈杂中,敏锐地察觉想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黎苗竟然抖如筛糠。
侧过头,低声询问,“你怎么了?”
客气疏离,像极了同朝为官共事的幕僚。
重心不稳,纤弱的身形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黎苗满口贝齿,撞在一处,声调细碎又凌乱,谢予恩竖起耳朵细听,也只能拼出模糊的一句,“保住绯依的性命,保住录山集。”
狸猫怕水,水刚落下,黎苗就乱了心智。
此刻积水将将漫过脚踝,双足便好似生了长钉,牢牢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