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恩不假思索地划出一道神力,尽数遮下她头上水滴涟涟。
丹药之下,三次神力,空耗一回。
连带着神智稍稍回笼的黎苗,都忍不住侧目,满眼写着“你抽的哪门子疯?”的不可置信。
即便是正撕扯血肉的绯依,见到此情此景,都冷笑出声,“我本来只想破了录山集,没想到你自寻死路,黎苗设计限制神力,真是实打实为我做了嫁衣裳,一个神力被限的男神仙,一个灵力尽失的女妖精,我倒不如殊死一搏,拉上你们两个做垫背,他日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为隐匿踪迹欲破录山集,此情此景,如何不叫绯依生出一了百了的心思。
反正黎苗与自己积怨已久,绝不可能放过彼此性命,与其让黎苗疯狗一样咬着心上人不放,真不如赶尽杀绝一劳永逸。
黎苗眼中杀意愈浓,抖得落水瘟鸡一样,却依旧秉持着输人不输阵仗的架势,咬着牙,硬生生从齿缝中憋出一句,“别高兴的太早,穿上了嫁衣,也不一定是新娘子,小心守望门寡!”
话说得尖酸刻薄,却因为浑身战栗,而底气不足。
扭动着脱离桎梏的身躯,绯依忍着彻骨疼痛弯折,离弦之箭,蓄势待发,她想趁着黎苗病,要了黎苗命。
偏偏此情此景隔着水幕重重,落在黎苗眼中,不过些许色块模糊。
积水淹至小腿,黎苗在刺骨寒冷中,四肢厥逆,若不是谢予恩恰到好处却也不动声色地扶住了自己,只怕现在都要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扎进水中,溅起的水花,大约也能有绯依得意忘形的头颅一般高。
冰凉得不带半点温度的手,牢牢按在谢予恩精壮的小臂之上。
杏眸微眯,色块在模糊中渐渐有了真身。
高高扬起的蛇头,在水帘中耀武扬威。
因为血肉残缺而致白骨显露的血盆大口,呲着两枚早就残缺不全的毒牙,早就被黎苗放干了毒液,此刻也只能滴落自己的鲜血。
再度聚气,黎苗比谁都要豁得出去,何况她想要的还是录山集、完整的录山集。
可早冰凉没什么知觉的手,竟然意外被拦住,温暖的热源,让黎苗瞬间恍惚。
“冒犯了。”谢予恩不由分说地将半身泡在水中的黎苗打横抱起,本该蹁跹飞扬的裙角,此刻也滴滴答答落下成串的水珠。
早就洇湿的三千青丝,横亘于手臂。
二人的距离骤然拉进,即便是黎苗略显慌乱急促的呼吸声,也悉数清晰地落于谢予恩的耳畔。
双手僵硬地抵在谢予恩宽阔的胸膛上,尽己所能拉开距离。
可手掌之下,有力规整的搏动声,清晰可触。
目不能视物之际,各种感官都异常灵动敏锐,比如此刻身侧温暖的呼吸,尽数喷在自己颈窝。
黎苗不解其意,却也在谢予恩那句“抱紧我。”后,片刻挣扎,便乖乖地将双臂攀上他的脖颈。
忽的腾空而起,谢予恩尚且能腾出一只手来凝神化气,行云流水之际,便是神力凝聚,万夫莫当,唯有一只手臂牢牢地拦在黎苗腿弯之中。
侧耳细听,黎苗留神之际,自然听得到神力化而成形,红缨长枪破空锐鸣,冲着张牙舞爪的绯依径直扎去。
耳边只有谢予恩一句,“不要急,我自有办法。”
寥寥数语,真叫人莫名心安。
黎苗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过于冲动请下丹药,不然谢予恩也不会落到这样束手束脚的地步,只怕人家这位神族小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都不曾遇上这么拘束的境地。
这可是第二次了!
正在黎苗思绪翻飞之际,谢予恩轰然打出的那道神力,将正盘成一坨、弹出半截身子的绯依霎时穿透。
穿过全无血肉的空荡下颌,自离着蛇身七寸不过二指的险要地方,刺破并无龙鳞覆盖的血肉,完整扎出。
录山集虽说灵力充沛,可是毕竟是绯依后来霸占了,即便朝夕相处数十年,却因为被黎苗用这些莫名其妙的水,压制得死死的,能勉强探到素霓山的大事小情也是勉强。
如此用舌尖血催动录山集,已经是她穷途末路之际的殊死一搏,遑论指望着录山集成为保自己性命无虞的护身符。
何况,谢予恩神力本就醇厚,即便是受尽那劳什子丹药的压制,也照样能在录山集灵气激荡、地崩山摧之际,尚存一击之力。
长枪寒芒之上,是血色妖冶,跌落在绿幽幽的积水中,转瞬即逝。
绯依长长的嘶鸣,撕心裂肺,恰如棋差一着的已定败局。
幽幽竖瞳中满溢的恨意,落在谢予恩身上,死死地盯着他正绞干黎苗因为沾水而沉重拖沓的裙角。
可黎苗浑然不觉,只是小猫儿一样蜷缩在谢予恩怀中。
见不得这样的勾勾搭搭,绯依甩着尾巴,被半截枪杆挑开支起下巴,不甘冷漠的眼神在触到自己肚中完整无缺的蛋上时,霎时换成了留有后招的窃喜。
“我做不到的事情,自有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