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挣着在神气化形的长枪上紧紧盘踞身形,剔除血肉的白骨蹭在长枪之上,声似瓦砾相磨,粗糙刺耳。
若论心中执念,绯依和黎苗不相上下。
只是黎苗想要保住的东西太多,每一次的大张旗鼓之下,都是她小心翼翼的周全斡旋。
这件事,黎苗心知肚明,绯依也照样心如明镜。
毕竟,自打数十年前绯依会选择留下断后,便想到了应有今日。
此时此刻,她没什么东西能再输给黎苗了,哪怕是黎苗真的发狠抽离她占据录山集的魂魄,也不过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她认命。
“黎苗,你那么好赌,今日便同我也来赌一场吧!我下赌注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录山集。”
可没什么能输的人,赌起来往往最不要命。
绯依就是要赌,赌谢予恩仅剩的一次神力,会用来自保,而非依照黎苗所言,大费周章的禁锢她的同时,留下性命。
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绯依的竖瞳迸发出晶亮的光芒,熊熊燃着背水一战的果断决绝,略带苦涩的笑爬上血痕犹新的唇角,幽幽地道:“或许,这将是我唯一能逃出生天的机会了。只要离了黎苗的视线,在素霓山这处绵延千里的山脉中,大可以借着录山集掩去气息,休养生息,假以时日,定然能卷土重来。”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方能给黎苗以震慑,也能给自己以安慰。
黎苗却咬着牙,从喉咙里溢出沙哑又破碎的音调,“那我就拿我的命和你赌,赌你今日必死无疑!”
可是,积水愈深,她残存的理智所剩无几。
谢予恩看得清楚明白,这不过是她虚张声势之下,强撑脸面的逞强。
谢予恩同黎苗交手多次,明知道她是个不会吃亏的主儿,何况性命攸关之际,自然忍不住纳罕,“平素见她绝不会为逞一时意气,而徒增烦恼,此时困境,她竟然能为那位已逝芳魂以命相搏到这样的程度。”
白骨显露的身躯被极尽压缩,血肉之躯蹭在长枪之上,竟然能再水幕中闪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温热的鲜血,自绯依口中大口大口的呕出,紫黑的血色蔓延进绿幽幽的水中,带着本就稠厚的灵力,反复地在水面上激出圈圈涟漪,翻起层层波浪。
重重水帘,肆意落下。
原本刚刚摸过脚腕的水,不过转瞬之间,就蔓延到了谢予恩的腰间,彻骨的寒冷顺着水珠扎进骨血。
轻轻笼住黎苗抖动不止的肩头,抬起在他臂弯之中瑟缩着的身子,在铺天盖地的寒冷中,谢予恩抬着黎苗避免她碰到水面。
绣鞋之上,正扭动游戏的两尾锦鲤,得了绿水映衬,越发活灵活现,即便是仅做装饰的小小铃铛,也在黎苗难以自控的哆嗦中,画龙点睛般灵动起来。
黎苗在他怀中近乎于痉挛般的抖动,是游鱼落岸,是飞鸟跌网,是幼兽失巢。
除却漫天落水带来的本能恐惧,还有录山集对于她天然的压制,绷紧的弦早就断成两截,如今只能随着满室风雨飘摇,无处可依。
录山集本是灵力纯良,可眼下却被绯依的舌尖血骤然激荡,浸淫了兽性狂放,便如同刀劈斧砍,胡乱地自四面八方落下。
连带着谢予恩这样身经百战,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凭借着血肉之躯,咬着牙硬生生抗住。
恐惧,寒冷,疼痛,都砸在黎苗身上,仿佛在重压之下,傲骨被寸寸碾断,化为齑粉。
再不复从前张狂倨傲、宜喜宜嗔的云淡风轻的模样,佝偻着身子,黎苗瑟缩着将头靠近谢予恩热乎乎的颈窝,
额角的青筋暴起,脉络分明,苍白的脸上滚落豆大的水珠,分辨不出是不慎沾染的水珠,还是咬牙忍痛的汗珠。
只是,原本抵在谢予恩胸膛之上,方能拉开暧昧距离的双手,早就在铺天盖地的霸道力道中,软绵绵地泄了力气。
哗啦啦落下的水幕中,只剩下微弱的呼吸稀稀拉拉落在谢予恩耳畔。
声若洪钟,其音浩渺。
绯依憋足了力道,准备给黎苗致命一击,却也不忘了甩动尾巴,不容间隙地击向尽显颓势的黎苗。
唯恐他们二人在喘息中,抓住自己的破绽,功亏一篑。
龙鳞满覆的尾巴,在水珠折射的漫天焰火之下,最大程度地甩开,即便是尾尖,砸在积水之中,照样也能溅起数十丈的水花。
“受死吧!”
可连日来你来我往的交手中,谢予恩竟然生出一种她同自己并肩作战的恍惚感,抱着怀里轻飘飘的黎苗,突如其来地问了句,“你真的不怕死吗?”
试探地轻声唤了两句黎苗的名字,却只能得到她从喉咙里勉强挤出来的、嘤咛似的回应。
生死之事,对小妖精而言本就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