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山欲雪,冻地人未归。
呼啸着的北风如同卷着锋利的刀子刮过,扫落梅枝上早就尽染花香的皑皑白雪。
黎苗有心避开众人,领着谢予恩在兰木扶疏中七拐八绕地打转。
夜色寸寸攀上天幕,俏皮地遮住月华。
可兰木扶疏照旧在随处可见的夜明珠下,亮如白昼。
皎皎明珠光辉,将二人并肩同行的影子,在冷风中长长地拉着,留下两串相隔甚远的脚印。
还是谢予恩开门见山地打破僵局,“这次,你又想要什么?”
还因为出其不意,惊了黎苗扭过头,瞪大了杏眸,仿佛在看一个横冲直撞的愣头青。
不过稍作片刻,便也想了个明白,大抵是在凡间自己利用对素霓山的了解,谢予恩他这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小神仙,未尝败绩,却被自己数次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屡失先机。
这于兵家而言,大忌!
他才不得不先出手为强,试图把控局势。
看样子也确实是谢予恩自认拿捏不了黎苗的弯弯绕绕,干脆利落地开诚布公,也不至于在信息极度不对等的情况下,输得过于难堪。
可黎苗却不接招,只是抬起头,看着漫天星子寥落,杏眸晶亮,耳畔鹅黄色的长长流苏柔柔地垂至肩头,衬得被冻得通红的耳朵越发小巧可爱,“时辰尚早,陪我去扫个尾巴吧!”
见面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黎苗玩得炉火纯青,谢予恩听得怨气冲天。
单刀直入的一圈轻飘飘地打在棉花上,自己毫无恶意的开诚相见,却只换来黎苗这样没有良心的推三阻四。
谢予恩素来古井无波的性子,好似意外被黎苗的反复无常激出圈圈涟漪震荡,本该顺着毛捋顺了时候,偏不想黎苗得偿所愿,用最拙劣的借口推辞。
“在下刚收了徒弟,不好空耗耽误,恕我不能陪你同去了。”
没有转折的生硬推拒,压着薄薄的愠怒,透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说罢,便拱了拱手,转身就要阔步离开。
却在黎苗下一句话中硬生生停了脚步,“绯依心思深沉,也不知道留了多少蛇蛋在素霓山,若是不加以清理,只怕日后必然留下祸根啊!”
偏生她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只是可惜了录山集,灵力纯粹,心脉重塑,便是天宫之上那些劳什子的丹药,也压不住这样的灵力。”
说罢,黎苗还用最拙劣的演技,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怨如诉。
受了气的小媳妇般,双手绞着白鹤裘的水蓝绦子。
腕子上的镯子、衣服上的铃铛、满头精巧的钗环,细碎的响了又响,仿佛都在可怜巴巴地控诉。
摆明了要用谢予恩最端方的性子要挟,逼着他应承下这项差事。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明知道此事若不是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场面也不会失控到如今的局面,谢予恩到底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如今录山集确实在自己身上,有心归于旧主,可融于心脉,谈何容易,他一时无计可施,自然背负了
故而黎苗这样蹩脚的计谋,也照样把他吃得死死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束手无策地僵硬回应,“从何处开始?”
他分明看见黎苗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狡黠且精明,像是偷吃葡萄成功的狐狸,此刻正志得意满地舔着唇边的糖渍。
“别着急嘛,谢仙君,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高高挑起的眉尾,骄傲得如同大获全胜的将军,“长夜漫漫,咱们有的是时间。”
话是这样说,可黎苗行动起来,当真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带着谢予恩脚程飞快地四处“斩草除根”。
黎苗好似早就知晓蛇蛋散落的位置,脚步不停,连带着手上动作飞快,就地取材。
明明知晓蛇蛋的藏身之所,哪怕砸在地上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送还未见天日的恶灵归西。
可黎苗却偏偏“舍近求远”,甫一发现,还不等谢予恩看清藏匿的地方,她便俏生生地远远站定,一手揪住大氅,一手揪下衣衫上簇簇的铃铛,掂在掌心中,漫不经心地随手拈起一颗,微微眯着那双漂亮的杏眸,反手弹出。
掺着雪花的阵阵寒风,拨弄着铃铛中的珠子,叮叮当当,仿佛在为即将逝去的生命,奏响最后的挽歌。
黎苗的准头不差,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击中蛇蛋,砸出不小的缺口。
本就不甚坚硬的蛋壳,淌出淡黄的蛋液,隐约夹杂着的血色,依稀可以分辨出快要成形的小蛇幼体。
像是在刻意展示些什么,黎苗在前面带路,蛇蛋藏匿得再隐匿的犄角旮旯,她也能驾轻就熟精准无误地找到。
揣着手跟在身后的谢予恩,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黎苗面无表情地“赶尽杀绝”。
没能彻底孵化的蛇蛋中,刚刚成型的小蛇盘踞在干瘪的蛋壳中,淡淡的血色骤见天光,再无生还的可能。
谢予恩就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看着她的狸猫真身在冷风中泛着温暖的蔷薇色,一时间只觉得恍惚是自己被黎苗捉弄的出现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