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相阖府到——————”
众人纷纷回首,集英殿的殿门被几个内臣缓缓打开,陶潇穿着一身葡萄紫圆领官袍大步流星地进来,官帽上是一朵朱红色的芍药绒花,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杏粉色大袖的少女,眉目清丽、温婉可人。
“臣携小妹恭请陛下、圣人安。”
陶潇说着,带着陶蓁跪在地上叩头问安,陶蓁是头一回入宫,虽然他原先在现代也是个历史系的研究生,但是对于姜国这个断代王朝的古代礼仪还很生疏,哪怕汀兰在家中已经教过她很多次了,她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陶蓁照着前面陶潇的模样依葫芦画瓢的磕了几个头,但是眼神却是在暗暗地打量着这殿中的女眷。皇后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袆衣,头上戴了一顶中规中矩地九龙六凤的翠冠,脑后是一对珍珠点翠博鬓,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脸上的脂粉稍微有些浮了,故此显得有些憔悴。
男宾她倒是没有这个胆子敢暗自打量,不过倒是坐在帝后下方次一席的那个穿着珊瑚红大袖宫袍的女孩有些惹眼,面容倒是陌生,只是这女孩生的甚是好看,就是眼角眉梢处有着那么几缕眼熟的气韵。
“素来只知道你家老夫人身子不大好,不成想你还有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妹子。”皇帝笑着抬抬手,示意他们兄妹二人起身,眼神倒是直直地打量起陶蓁来,口中赞道:“你这个妹妹甚好,只是不知有没有议亲?”
“还没有,小妹今年才刚刚过十六,家母近来身子有些不大好,想着再留几年才是。”
“朕看着年华正好,只是你家老夫人舍不得放手,如若不然倒是可以请皇后或者淑妃做媒替你家妹子说门好的亲事。”皇帝笑着瞅了瞅在旁边发愣的皇后,皇后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个甚是勉强的笑容。
“陛下说的是。”
桃夭看看座上的帝后,心里不免有些发毛。她摸不清帝后如今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更摸不清楚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究竟是为了什么,见席间的娘子还有其他女眷们也只是笑着,便也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不敢多言。
刚刚还在愣神的淑妃见状,只是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上,没再说什么,只是举起酒杯开始独自喝起了闷酒。她在柳后手下战战兢兢地度过了这些年,内廷宫务这个权力从来都是牢牢地掌握在柳氏手中,如今换了番天地,只怕自己将来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
陶潇见众人一时间没了话茬,便赶紧带着陶蓁入席坐下,今日中秋,宫宴菜色不比往日那么清淡落胃,多都是一些平时难见的菜式,不过多上了一道蟹酿橙以及酥油宫饼。
桃夭看着那一盘子精致的宫饼,不免得拿起一块放在手中仔细的看了看,这大约就是一千多年以后的月饼,只是如今姜国的各方面生产力还不如后世王朝那般强健,故而此时这道酥油宫饼并没有在民间流行。
她依稀记得全民开始吃月饼是从大明朝开始的。
“怎么了?对着一块饼这般出神?”
赵琛侧过身来柔声问了一句,坐在对面的淑妃听见了也是笑着问道:“是了,素来就知道太子妃对于吃食上是有些门道的,这是今日宫中为了应中秋的节气而新制作的宫饼,太子妃也尝尝看,是否有哪里做的有些不妥。”
淑妃这话一出,满殿的目光这边投了过来,桃夭抬头定定地看着对面的那个宫妇,淑妃面色如常,只是一味地笑着给自己递了个眼神。
桃夭唇边勾起一个笑容,随即将手中的那块酥掰开,朝着皇帝道:“宫中的酥自然是好的,只是用饴糖为馅儿未免有些过于甜腻,父皇近来胃口不大好,过几日儿臣用云腿和玫瑰来给父皇做新的宫饼罢。”
皇帝听罢,笑着点点头后与皇后赞了桃夭一句,柳氏笑着应和,只是眼神时不时地在桃夭身上打转,桃夭见状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起了面前的菜。
果然,到了众人入御园赏月时,皇后身边的芒种便趁人不注意过来给桃夭带了个话,说是皇后想要在御园西南角处见见她。桃夭点头,只是差莲花去和赵琛随口托了个理由便带着梁尚仪急匆匆地往御园西南角过去。
月色明亮,御园每隔百步便有小小的一盏宫灯亮起,在这树木葱茏之处平添了几缕趣味。桃夭踏月而去,在那偌大的紫藤花架下,皇后只身一人静静站在那儿,面色冷淡。
“娘娘。”
桃夭过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皇后闻声回头。
“起来吧,只有那么几个人,也不必拘着礼了。”
皇后语气里带着一缕和桃夭说话时从未有过的凄凉,桃夭一怔,瞬时不知究竟该说什么。她虽然来到此处不过数月,但论起来,除了莲花他们,便就是和皇后最为亲近。今日见她这般倾颓,实在是有些不忍。
“娘娘,来日方长……”
皇后冷冷地打断了她,“劝慰吾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吾这一辈子……”
“已经听够了。”
桃夭眼神翻转,眼前这个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头一回在她面前露了痛楚,这也是柳后此生为数不多的其他人面前落下泪来。
“你上回跟吾说的那番话很好,你再跟吾说一次罢。”
桃夭面带疑色,知道皇后意有所指,当时她不过是以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说出,意在打趣自身亦或是能够希望柳后对于她在东宫那般佛系的生存态度有那么些许理解,毕竟皇后也是在这幽幽深宫之中浸淫数年且尝尽落寞滋味的过来人;但今时今刻再说此话,其中意味反而真的变得如当时皇后所说,有些大不敬的意味。
“不过是儿臣的一番玩笑话罢了,娘娘又何必真的放在心上。官家说的甚是有道理,只有娘娘自己养好了身子才有机会能够重掌内廷大权啊,这也是官家对于娘娘的一番体恤。”
桃夭福了福身子,低头这般答着。
“你当日并不是在和吾说玩笑话,你是个聪明人,这是你入宫第一天吾便知道的事情。只是吾想问问你,同样身为女子,若真是能够在这偌大的内廷中多疼疼自己,像一个男子一般地大胆施展自己的才华,是否会是另一番天地?”
柳后看着天边的那一轮圆月出神地说着,桃夭顺着她的话头细细往下抿了抿,这是一个非常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模棱两可的问题,稍有不慎便是重罪。
“儿臣只是觉得,人活一世,还是应当多对自己好一些……”
桃夭说着说着,语气反而慢慢低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当时那般自信。
“这就够了。”
皇后颔首,她头上那顶凤冠上的珠络叮当作响,刚刚微蹙着的娥眉舒展开来,她眼神中多了一丝奇妙的光芒。
“人,还是要多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皇后说罢,拂袖离开,只留下满地皎洁的寒光,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树木阴影之中,桃夭反复思量着刚刚皇后离开时所说的那一句话,心里莫名有一些不安起来。
可惜姜国的历史对于所有人而言是断代的,这是一个历史上的空白期,人们对于这个辉煌耀眼的古国王朝有着说不尽道不明的野史猜测,但毕竟野史终究是野史,她来到这里没有办法像其他小说中的穿越女一般,早早地规避开历史这个庞然大物所落下的每一个脚印,她也只能小心的在这宫廷中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