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者,也终成恶龙。
崔祐贞不知为何,很不喜欢顾盼此刻看她的眼神,那是比她那晚撞破她的丑事后更让人难以承受的眼神。
崔祐贞的眉毛不自觉地下压,厉声问道:“你笑什么?”
顾盼不答,只笑到再也笑不出,才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宫不妨稍候一段时日,待我修书一封问过父亲可好?”
“江南距京城何止百里,待你修书一封,需要多少时日?”
“尚书很着急吗?”
崔尚宫一惊,这丫头竟然如此敏锐!
“七日,我就给你七日。”
“尚书也说了,江南距京城百里有余,便是千里良驹昼夜不停,往来也需七日。更不要提尚书所言之事还需要时间筹备,请给我半月时间。”
崔祐贞打量此刻低眉顺眼的顾盼,内心里并不相信她会真的屈服,却又想这顾盼尚在女学,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便也同意,放她去了。
只静坐钓鱼台,等着顾家的雪花白银和如花美眷抬进崔府。
**
再说顾盼这边,自纵横堂出来后,她的心绪远远没有表面上看着的这般平静。
一股恨意和不甘在她心里疯长。
虽然她早就知道,一个没有世家在背后做支撑的商户,便如小儿抱金于闹市,无数的饿鬼豺狼都会扑上来,想要将她吃干抹净。
然北上京城,她已隐藏了顾家的一部分实力,却没想到,依旧被人给盯上了。
世家林立的世界,从来讲不了公平,讲的是弱肉强食。
惊惧之下,顾盼竟然晕倒了。
美人婀娜,弱柳扶风,风一吹,便倒了,正好倒在了和泰安公主对弈的棋盘上。
玉做的黑子白子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把泰安公主吓了一跳。
泰安公主正在呵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冲撞了她,话还没出口,就见顾盼带进宫来的那个小侍女跑上来抱着顾盼哭得哭天抢地的:“姑娘!姑娘!您醒醒啊!”
泰安公主眼见顾盼平时修长的脖子此刻因仰倒而伸得更长,仿佛马上就能断掉一样,不由也慌了神。
“顾盼!顾盼!”一边惊呼一边摇她,“传御医,快传御医!”
授课的女官们相互对视一眼,以顾盼的品级是不够格请御医的,可泰安公主都说了,这……
正犹豫间,顾盼醒了,握住泰安公主的手道:“公主,不必为民女忧心,民女只是突然有些晕,出宫修养几日便好了!”
泰安公主见她醒了,说话又是这股软软绵绵的模样,不自然地甩开她的手,冷哼一声,道:“谁为你忧心了?我只是怕你就这么倒在本公主的棋盘上,旁的人还说是本公主欺负了你呢!”
顾盼并不争辩,只微微俯首,道:“是,公主,民女出宫修养几日便会无事,旁的人只会说公主对民女的好。”
泰安公主看她那细长的脖子又弯了下去,撇撇嘴,道:“谁又对你好了?赶快家去,别在这碍着本公主的眼!”
顾盼示意银袖,正要上前来将自己扶下去,却听崔尚宫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慢着!”
泰安公主转过头看向崔尚宫,细细的眉毛几乎是倒竖起来:“还慢什么慢?人要是死了你担得起吗?”
崔祐贞瞥了眼顾盼,见她似乎真是病了,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倒在地上,微微俯首。
当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病若西子胜三分。①
崔祐贞略略向泰安公主行了个礼,不急不缓地道:“公主稍安勿躁,臣只是想要请太医为顾学女诊治一番,有病便治病,如此,方不会耽误了顾学女的病情。”
泰安下意识地看向顾盼,她总觉得今日顾盼有些奇怪。
见顾盼对她微微点头,泰安方道:“罢了,太医便好好为顾学女诊治一番吧。只若是又什么差池,本宫绝不轻饶!”
泰安话刚落,崔祐贞身后的太医便钻了出来,向泰安公主行过礼后,便开始给顾盼诊脉。
太医几次切脉,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顾盼的症状,方起身回道:“启禀公主、尚宫,顾学女乃是惊忧恐惧,一时之间郁结于内而引发的急状,需好生调养,舒缓心情,方可痊愈。”
崔祐贞上前两步,质问太医道:“此话当真?”
太医拱了拱手,道:“下官不敢有半句谎言。”
泰安公主不满道:“太医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来人,快快将人送出宫去好好养着!”
顾盼望向崔尚宫,后者终究松了口:“罢了,将顾学女好好送回谢府,女学诸课,便等来日再补。”
顾盼走后,崔尚宫轻轻招手,吩咐身边的女官道:“找个人好好监视谢府,注意别被谢家的人发现了。”
而这头顾盼出宫后也吩咐银袖:“去将这几日崔衡的行踪打探清楚。”
“是。”银袖抬头,见到顾盼眼中势在必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