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夫人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崔尚宫倒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性子。”
也不知是夸人还是贬人。
但崔尚宫的话,点燃了顾盼心中的小火苗,她终究忍不住道:“愉周自江南北上,幸得朝廷垂帘,得入女学,与良师益友为伴,不胜感激。如今学无所成,愧对朝廷、愧对恩师,故而不敢言及婚嫁。还望三夫人海涵。”
说完,顾盼从主座边走下来,给崔尚宫和崔三夫人行了一个标准的仕女礼。
崔三夫人像看疯子一样地看着顾盼,冷笑一声对崔尚宫道:“果然是四妹妹你的得意门生呐。”
这句话一出,顾盼、崔尚宫与谢二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都变得十分复杂。
崔祐贞良久没有说话。
顾盼以为这次赌对了。
崔祐贞家世、容貌、学识样样拔尖,如今也没有嫁与谁做夫人。可见她对女子婚嫁之事也是有些自己的见解的,不难想象,这样一个杰出的女子,年轻的时候是否也踌躇满志,不愿意相夫教子,平凡一生呢?
更重要的是,顾盼家十多年前的账簿上可是记载着,自己的这位干娘,与崔尚宫年少时可是常常一起来铺子里买布料、首饰。
此二人乃是闺中密友。
顾盼却从未听过二人现在有什么往来,看来多半是闹崩了。
一个是本朝独一份的五品尚宫,一个是三品尚书之妻,自身却并无任何品级。
有没有可能,造成这个结果的,就是两人当年对婚事的不同选择呢?
崔祐贞看向顾盼的眼神十分复杂。
她很像她。
准确地说,她很像年轻时的她。
聪慧、不服输、想要和这世间的规矩争个高下。
可惜……
崔祐贞正欲开口说什么,她在外殿候着的女官却悄悄上前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声。
崔祐贞神色未见变化,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盼,说:“既然你志存高远,也罢,便等女学此届学成,考较过后,再论此事罢。”
崔祐贞此话一出,崔三夫人彻底绷不住了,“噌”地站起来,满面冰霜般地道:“既如此,我便先告辞了。”语罢,也不管崔尚宫,径自走了。
崔祐贞摇了摇头,也告辞离去。
待二人都走后,谢二夫人借着喝茶,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丫头便不着痕迹地往碧纱橱后头去了。
周菁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冷不丁简单谢二夫人的丫鬟来赶她,脸上臊得不行,喏喏跟着走了。
但等丫鬟走后,周菁的脸色几度变换,最终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将自己的丫鬟叫到身边耳语了一番。
再说这边,谢二夫人放下茶杯,碧纱橱后面也干净了,她拉着顾盼的手,轻轻问道:“愉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给干娘说说,关于你的婚事,你到底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顾盼听了此话,便知这是谢二夫人最后的试探了,若她此时态度坚决地表明意不在婚假,恐怕之后谢二夫人也再也不会帮她安排婚事了。
可她也不是不想嫁,但她要嫁,就要嫁世家最好的男儿!
她是商人,同样都是相夫教子,那她势必要嫁给那个最好的,将利益最大化才可以。
顾及此,顾盼盈盈一拜,半真半假地道:“愉周多谢干娘操心,是愉周不孝,只想着能够再待一年,一是为干娘尽孝,二是,愉周也想好好珍惜在女学的闺中时光。愉周怕……”
至于怕什么,顾盼没有再说,总归要给人留点想象力不是?
谢二夫人就自然地想到了嫁人后的时光的确不如从前闺中女儿那般恣意了,便是她,也……
谢二夫人倒对顾盼有了几分理解,将她扶起来,道:“你今年已有十七,虽说咱们大安朝没有早嫁的风俗,但女子十八几乎都嫁人了,你想再玩一年,干娘依你,可也得慢慢地相看着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那侄子……”
“干娘……”
谢二夫人安抚性地拍拍她:“我知道他家情况稍微差点,但是溧哥儿是有才华的,即使无法走世家荫庇,明年春闱也大有机会。你大可将眼光放得长远点,若是榜下捉婿,你也许也就捉不上了。”
顾盼垂眸安静听着。
谢二夫人继续道:“至于崔衔,他的家世是比溧儿好些,可百姓爱幺儿,崔家实在将崔衔宠得不成样子。你若是嫁给他,倒未必是好事。”
顾盼柔顺道:“是。”
谢二夫人看顾盼这低眉顺目的样子,以为她是想通了,便道:“也罢,左右溧儿春闱还有一年光景,这一年里,你便也好好在女学念着吧。”
顾盼柔顺依旧:“是。”却没有人看到,她柔软的脖颈上,青筋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