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短暂,春意悄悄地走了。
初夏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女学里的学子们都不免有些懒散。
当然,这种懒散也不仅仅是因为夏日易犯困,更是因为最近女学中实在没什么新鲜事。
怀晏世子短暂地在女学授席后,便遇江南左道官场动荡,陛下钦点怀晏世子为钦差大臣,亲下江南平定。
如今已有一月光景。
不过他临行前竟也记得女学,留下字帖,嘱咐女学众学子需勤学苦练。
初初时,众人自然牢记。可时日一长,也不免惫懒。女学中已经少有人在练习周怀晏留下来的字帖。
泰安公主除外。
她此时仍然专心致志伏案练字。
泰安也是禁足出来方知周怀晏竟然专门给女学学子准备了字帖,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没有她的那一份!
当即泰安公主就抢了顾盼的那一份。谁叫是顾盼害她禁足的呢?
顾盼不想惹泰安公主动怒,连翻也没翻,便嘱咐人将那本字帖送给泰安。
“公主又在练字啊?”
“这练字啊,本是童子功,不急在一时的。公主您可千万别累着。”
泰安公主手中的笔久久没有再落下。她如何不知道这些人是又在讥讽自己是长于山野之中,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贵族教育?
但她就是没有接受过啊,所以连这样弯弯绕绕骂人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泰安公主只能咬牙练字,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这些人的言外之意。
可牙咬得越紧,她执笔的手就越是落不下去。
“你们可知道种一棵树最好的何时?”一阵清亮又好听的女声响起,泰安原本只能盯着鼻尖的眼睛回头望去,却是顾盼款款而来。
众女不知顾盼何意,种树这等粗活自有下人去做,她们这些人哪里需要知道这些?
顾盼也不需要她们回答。
“想要长成参天大树,种下树苗的时间最好是十年前,其次便是现在。”顾盼走到泰安公主身旁,“所以只要想做好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泰安公主和众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顾盼是在拐着弯地帮公主呢。
但她的话却也不无道理。
就连泰安公主也被顾盼的这一番话激励到了,暗暗想着:是啊,就算我之前没有接受过这些教育,只要我从此慢慢学着,总有一天我会做得比这些人更好,不是吗?
泰安公主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刚想出声感谢一下顾盼,旁边又一学子打断道:“咦,公主的字帖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
这一句话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众人皆上前去瞧泰安公主的字帖。
泰安没有阻拦,反而深深地看了顾盼一眼。
她也想知道,这字帖是有哪里不同。
众人前后翻看,得出结论:“这拓本上面竟然有批注!”
“我的没有!”
“我的也没有!”
其余众学子得到的只有一本前朝书圣的拓本。当然,这拓本已经足够珍贵,只有百年诗书传家的世家才能拿得出来。
但泰安公主手上的这本,明显是多年心得尽于一书。
如“驚”字旁便写着:忌头轻脚重,需正而不偏。
周濛原本在人群中躲着看泰安公主的热闹,不成想上前一看,这本……
她一把抢过来,仔细翻找,竟真的在最后一页的右上角看到一个墨点。
这个墨点是她五岁那年见哥哥练字好玩便也学他,不小心滴上去的。
这本书是他哥之前练字的批注!
周濛惊异地看着泰安,见泰安梗着脖子僵硬得不行的样子,不可置信地道:“这是……我世子哥哥给你的?”
泰安看了一眼顾盼,后者微微对她摇了摇头。
泰安没有理会。
“是又怎样?”泰安公主现在也反应过来,为什么这本字帖她越练越顺手,简直如有神助,她原本还以为,是周怀晏能力出众,就连下发的字帖都与众不同。
现在看来,真正与众不同的,是他待顾盼的态度。
泰安公主脑中走马灯一样闪过上次周怀晏轻轻走到顾盼身后仔细看她练字的样子。
那么专注。
这么多年,泰安围绕在周怀晏身边这么多年,便是周怀晏在父皇面前,商议朝堂大事,泰安也觉得他的心不再此。
他太聪慧了。
聪慧到只拿出三分心思,便可以让朝野内外歌功颂德。
泰安有时候在周怀晏身边,也会觉得他好远好远。
他好像总是游离。
可他看顾盼的眼神,却那么专注。
想到这里,泰安看顾盼的眼神便像淬了毒一般。
果然,她并非空穴来风,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不可能!这是我世子哥哥……”周濛话说到一半,又突然捂住嘴巴,不行,不能说。
要是说了,不就把世子哥哥和泰安给绑在一起了吗?
可在场谁不是人精,结合周濛的态度,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未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