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圣上,民女家乡水道繁华,因此几乎人人善水。”
“原来如此啊。”皇帝叹息着道。
是在可惜什么呢?
可惜没有杀死自己吗?
顾盼在心中嘲讽地想,却把腰弯得更深,不敢让任何一个人看到她心里疯狂生长出的倒刺与反骨。
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加强大。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抬起头说话。顾盼在心里暗暗发誓。
“你救泰安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饶是顾盼,也不知道这位陛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刚刚还想要杀她,怎么现在还要给她赏赐?
顾盼大着胆子抬头看向崔祐贞,后者却躲避了她的眼神。
怎么办?
要不要提出与崔衡成亲一事?
若是成了固然是好,自己背靠博陵崔家,就算是皇帝,想要动她也得三思而后行。
可是……
顾盼想到自己刚刚在水中没有一个人下水来救自己,这其中固然有这位圣上的手笔,可是崔衡?
崔衡竟然连这点反抗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吗?
顾盼向着崔衡的那颗心,不由也凉透了。
再说,皇帝会答应她吗?
从她发现圣上与崔尚宫的秘密开始,皇上便一直想要置她于死地。
刚刚甚至没有让宫人侍卫下水救自己,这样的情况下,皇上怎么可能真的会满足她的什么心愿?
只怕是她越说什么,皇上越要掐死什么。
顾盼心中已定,正欲开口——
“咳——咳——咳——”一老妇人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突然响彻临水殿。
众人的目光随之被吸引,此刻是咳得满脸通红却正是柱国公崔家的老夫人。
顾盼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越过崔老夫人看到她身后的那双熟悉的、阴厉的双眸时,不由大骇。
而后皇帝对崔老夫人虚情假意的关心,崔老夫人打太极一般的回话。
顾盼全都听不到了。
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一瞬间飘远,顾盼耳朵里只剩下强烈的耳鸣声。
她挣扎着北上京城,争入女学,以为终于可以逃过的那个人。
此时却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在生死线上挣扎。
他自额头蜿蜒自眼角的疤似乎在提醒她:
顾盼,你还在挣扎什么呢?
你这辈子都逃不掉的!
那个人——
她从十二岁就想要逃离的梦魇——
魏涑。
他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强撑着的那口气忽然散了,顾盼感觉到寒气从冰冷刺骨的衣服沁入四肢百骸。
她再也撑不下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前,她似乎看见崔衡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却被他的祖母死死按住,动不得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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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个小女孩,听着父亲连连的叹气,看着母亲一日一日等待父亲的身影,她觉得难过极了。
自己能不能帮到爹爹呢?
十二岁的顾盼已经开始学着做生意、管账,最近的生意似乎亏了很多钱,家里还有不少的铺面都转移出去了。
顾盼知道,这是有人在使坏。
她得把这个人揪出来。
她得帮爹爹呀。
顾盼偷偷溜去几个铺面门口观察,发现使坏的都是同一拨人。
他们在顾家的铺面门口大吵大闹,还恐吓那些想要进店的客人。
真是可恶极了!
顾盼暗自跟着他们,虽然好几次都跟丢了,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被她跟到。
这些人七拐八拐地,最后都聚集在知县的后院门口,管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儿叫“哥”。
顾盼听见他们叫他“涑哥”。
顾盼圆圆的眼睛一直盯着魏涑,想要牢牢记住这个“涑哥”的长相。
十二岁的魏涑长什么样呢?
后来的顾盼一直一直想要忘记,却总是想起。
十二岁的魏涑,与后来的魏涑很不同。
他的表情不是总那么阴沉,他看着很活泼,在一堆甚至比他大的小少年里也很吃得开,大家都很服他的样子。
他们叫他哥的时候,他会吊儿郎当地坏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和一个小梨涡,眼睛却亮亮的,让人看着就讨厌不起来。
可是顾盼讨厌他,他让爹爹叹气,再也不来看娘亲,娘亲也天天叹气。
于是顾盼带着自己的小金库去找街上的混混们,让他们给魏涑一点教训。
“喏,就是那边那个笑起来很欠扁的小子,你们给我往死里揍他。”
十二岁的顾盼还不知道什么叫死。
也不知道街上的混混是看价钱决定下多狠的狠手。
而她拿出来的小金库,足以买下魏涑的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