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瑄还想发作,理所当然地把雾厌赶了出去,直瞪着裴淮,“裴淮,不要惹怒我。”
裴淮眸色黑白分明,此时望向萧见瑄那张阴沉惨白的脸,额角还缠着绷带,装着凶巴巴的样子,眼里却没有一丝杀意。
裴淮没有丝毫害怕,甚至心里不动声色地翻涌。
视线不自觉下移,萧见瑄脖颈上的青紫还未消退。
那是她留下的痕迹。留在萧见瑄身上的痕迹。但其实裴淮十分厌恶触碰任何人,厌恶血腥、厌恶暴力、厌恶权贵。
这一切在她的手掐住萧见瑄的脖颈时,心底坚守多年的原则差点轰然倒塌。
昨晚裴淮冰冷的手,用力地握住萧见瑄脆弱、不堪一折的脖颈。
一开始掐住萧见瑄时,可以说是戾气上头,她失去了正确判断的冷静力。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心跳得像是要从五脏六腑中蹦出来,连带着身体发软,双手不可遏制地发颤。可是一双温热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让她感受到另一种心跳——不堪重负、不得解脱、没有安宁。
像是时刻在烈火中煎熬,在黑暗中沉坠。那是她在萧见瑄身上感受到的。
那一瞬间,裴淮在眼前的人密不透风的呼吸间,毛骨悚然地一颤。萧见瑄灵魂张力的灼烈,獠牙张开像是要把她吞进去。
她害怕,但又无法遏制地渴望。窒息感如同海水使得她们两个人双双溺毙在岸边。
两个人头抵着头,双手交织,亲密的距离,亲昵的举动,灵魂也在撕扯着彼此,想要撕裂出一个口子,好教自己挤进去,融进去。
那一瞬间,裴淮的眼里只剩下一个人。她也渴望着萧见瑄的眼里,只剩下她。
裴淮挣脱萧见瑄的手,也在努力地挣脱自己心底攀升的隐秘的难以言说的偏执。
——“六殿下的怒,我自然是不敢惹。”裴淮回道。
萧见瑄微怔,看着她冷冷的笑意,挣脱着自己的手,心里升起一抹微不可察的不自在,反思了自己一秒。
略微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清了清嗓子,作势要说些什么,撩起眼皮偷瞄了一眼裴淮。
除了孤冷,什么也没发现。
裴淮尝试把攥得很紧的衣袖平缓开来,但萧见瑄的手劲着实的大,努力半天的功夫也只把衣袖展开了而已,袖子上的褶皱却一个也没舒展平缓。
“我没这个意思。”萧见瑄看到裴淮想要离开,下意识地喊道。
裴淮侧身,门外有一道明晃晃的光煦恰如其分地落在裴淮的侧脸上。
一半闪着光煦,鲜亮动人,另一半隐入昏暗,目光沉沉地望着萧见瑄,“六殿下的意思是?”
萧见瑄抬手摸着脑袋,“裴淮,我脑袋好疼。”
声音比平常都要软。
裴淮觉得稀奇又罕见,脚步调了个方向,把书案上白瓷瓶拿起来,递给萧见瑄,“这应该是殿下的药。”
萧见瑄自然认得那是自己重生而来第一次见到裴淮,就让雾厌送的药,顺手接过,打开。
发现里面崭新如初,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也是,裴淮又怎么会用自己给的东西。萧见瑄自嘲地想。
“裴淮,我真的很疼。”萧见瑄此时半躺在床上,已经坐了起来,注视着裴淮。
那声音其实已经很微弱了。
但还是从期望变成了失望。
情蛊在她的体内,心如刀绞。
萧见瑄没有从裴淮的眼里看到一丝动摇的涟漪,她心底的焦灼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伸出手,想去拉住裴淮,“陪一陪我吧,就今天。”
可是裴淮却像是看到了可怕的洪水猛兽一般,惊异地打落她的手,毫不犹豫地往外面走去。
手最终垂了下去,身子也无力地滑下去,缩进锦被里。
她真的很感谢裴淮从一而终坚定的绝情。从不给自己一点希望。
“拒绝得好无情。”梁青从后面的屏风走出来,穿着一袭白衣,干净如雪。
开口的话确实也冷得跟屋檐上的冰渣子一个感觉。
萧见瑄翻了个身,以背对着梁青,一副情伤惨重,不想理人的样子。
梁青嗤笑一声,“别装了,情蛊都给人喂下了,她的命不还是攥在你手里。”
萧见瑄把被子盖住,闷着头,不吭声。
梁青赶时间地把被子一把掀开,动作罕见地微愣——萧见瑄哭了。
墨绿色的眸子湿雾雾,像残褪的雪融化在碧绿的驰野。
白雪融化万物惊蛰,只是绿意青草惹得闲情,而闲情总是伴着新愁。
萧见瑄擦掉眼前的模糊,把锦被抢过来,用手死死地压着。
梁青冷冷评价,“出息。”
“那也比被自己喜欢的人念着去死好。”萧见瑄一出声就直戳人心窝子。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很闷,带着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