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横在床前遮挡了视线,扶疏在虹城没见过,也用不惯。现下用这物件拦在门口,就算夜半有人推门而入也不怕了,实乃其最佳的归宿。
扶疏满意地点点头,吹熄床头灯烛,便安心地沉入梦乡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连廊,一旁的厢房依旧灯火闪烁。
“咯吱”一声,厢门打开,李夫人慢慢迈步而出。
目光在扶疏门前徘徊,月光扫清了眉间晦暗。
李将军也从厢房中出来,见夫人出神模样,轻声道:“夫人夜夜祈祷,扶疏如今回来了,若是仍想得紧,便去她床侧看看吧。”
心中纠结一番,李夫人的手轻轻搭在门框处,只推开一个小缝,她发觉到门前有阻挡之物,便立即收回了指尖。
“不了。”
话语间,李夫人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连廊,面对着夜空星月。
“扶疏心有防备,想来还是对我们有些惧怕。”
十几年来,她曾无数次凝望向同一轮圆月,没有一次能比得上今日清亮,世事流转,终盼得骨肉归,连月光似乎都有了温度。
“扶疏能回来已是圆满。”李夫人将双手合十抵在额间,闭眼淡淡言道——
“我又何尝不知……今日亲昵乃是她刻意为之。”
扶疏自以为的“真相”,于李府人而言都如针刺般隐痛,只能小心维护。
李夫人心如明镜,再睁开双眼,眼眶已是湿了一圈,“扶疏若回想起了过往,定然是对我这个母亲有所怨言的,哪会如此淡然。她如今认为自己只是外人,自然能够笑对你我二人。”
李将军不善言语,却是知晓这些年的难熬,只能揽住夫人的肩头道:“夫人,别这般自困。”
李夫人幽怨瞪了一眼李将军,从他身旁离开一步,抽手低头拭去泪光,心疼喃喃,“也不知她儿时是受了怎样的苦难,才会彻底将自己记作另外一人……”
“罢了,若是痛苦之事记不起来也好。”李将军叹道。
远处,申掌事见将军和夫人在连廊处,便加急了脚步走来。
正巧李夫人有事有意要同他嘱咐,便迎上前道:“申掌事,你今日的话语有些迫切了,只会让扶疏徒增烦忧,此事急不来。”
申掌事在出发虹城时,夫人授意让他顺着扶疏所思所想,只要能将她接回府。如今扶疏顺利回到长安城,算是初始,此后之事还需时日。
申掌事也是明白人,轻声应答:“主母说的是。”
李夫人声音缓了几分,“我知道,申掌事守着扶疏出生,又看着她被送往虹城,心中疼惜才会如此。不过,你现下来所为何事?”
“是宫中二皇子托侍卫来传话——说是方才嫡姑娘遇见了不平之事,特来嘱咐一番。”
申掌事话未说完,李将军将声音压低,着急连问道:“难道扶疏被欺负了?对方何许人,我去会会!”
申掌事摆着手拦住将军,加快了语速道:
“是嫡姑娘本想去书斋,结果被客栈之人骗去了赌坊,好在小姐机敏,才顺利在二皇子的帮助下脱困。二皇子恰好处理调查赌坊一事,其余琐碎事,待我们明日离开客栈回府后,宫中会处理好。”
“二皇子?”
对来者只惊讶了一瞬,李夫人便抛之脑后,愠怒话语中止不住的疼惜,“事虽解决,可没想到,扶疏初来长安城第一日竟然就碰上了此事,若是被吓到也是遭罪,我们该早些来客栈守着她才是。”
“主母勿急,只是时机不巧,遇上了暗庄生意,扶疏此后定会无虞。”申掌事拱手道。
将军未曾疑惑为何扶疏会去寻书坊,反倒是有些欣慰,“不过,扶疏若喜欢读书是好事,我们必要满足扶疏所愿。”
睡梦中的扶疏眼皮跳动一霎。她还不知晓自己原本因害怕身份暴露所做之事,已被李氏夫妇善意“曲解”至此。
“此事倒是提醒我了。”
李夫人更为深谋远虑,“从虹城到长安城,扶疏周身变化太多,分辨之心性尚且不足。只有让扶疏自己习得世事万千,她才能保护好自身。”
李将军大概猜想到夫人的计划,是想要将扶疏送入学堂。他有些不舍道:“夫人不想让她多在府中与我们亲近些么?”
扶疏在虹城分离的每一刻,李夫人都想伴在她的身畔,陪她嬉闹,见她欢笑,如今更是舍不得。
摩挲着指尖,李夫人斟酌道:“思来想去,若让扶疏一直在府中,反而会觉得束缚,若能学些有用的,也是一种法子让她熟悉长安城。”
“我记得,那年虹城之战归朝后,鸿嘉帝为抚慰我二人,特留了一道无字圣旨给李府。”
李将军背手也随着夫人的目光望向夜空,月光穿透夫妇二人相隔的身距,倾泻在石地上。
“或许,明日面见皇上,便可让这道旨意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