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扶疏在长安见过了一番天地,心中愿景更成理论。
亭外的身影似乎也听见扶疏的话语,愣在树影后,待扶疏论道止住,金色腰带一晃,又消失不见。
“如此看来,与你相比较,对于虹城为师也所知甚少。”
刘老先生颔首肯定扶疏所言,亲自举起酒壶,斟了杯酒道,“有权势者少有兼顾之愿,受难者少有发声之所。恰是你扶疏,或许可解虹城困境。”
扶疏连忙接过酒壶,同样斟满自己面前的酒杯,“今日论道议诗,扶疏心悦诚服,此杯佳酿,学子甘饮之。”
刘老先生笑着抬手:“你这丫头,倒是有些胸怀。那便同饮此杯,以贺今日你我师生之谈。”
清脆碰杯,酒香轻溢。
收起竹卷,扶疏又谢过先生费心李云柯一事,这才缓缓起身离亭。
揉了揉有些坐麻了的双腿,扶疏避开人多之处,往国子学门口走去,想要快些回府。
长廊上,迎面恰好走来一群女娘。扶疏本以为并无交集,领头之人却像是找准了时机,恰在擦肩而过时伸出手拦住她。本就只有几臂宽的空间,瞬间变得有些逼仄。
“这不是……李家嫡女么。”
扶疏抬眼看向对面之人,面前的女娘并不眼熟,既然对方先唤出她的名字,扶疏仍摆出假笑点头。
见扶疏有些急着离开模样,那女娘笑着道:“就这般走了怎么行?文酒宴中还有许多新鲜玩意,何不与我们同去?”
这群女娘实在热情得有些冒进了,从前扶疏未有应付过如此多的女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相拒。扶疏退开半步,“多谢女娘好意,尚不知女娘名讳……”
“那便是要去了。我们先从赏花品果开始吧!”
领头女娘身后簇拥着一群人,都没有要同扶疏介绍自己的意思,闻言笑着,拉起她就向国子学前殿而去。
国子学中往来众人不少,若是扶疏此刻心虚借口离开反而显得异常,便也随着她们去了。
宴席之处,那名女娘端起一盘果盘,笑盈盈地举到扶疏眼前:“石榴,葡萄,紫柰……不知扶疏姑娘,最喜欢吃何种水果呢?”
未等扶疏思量,她又一惊一乍的扶着脑袋,补充着道,“哦!忘记了,应当这样问——虹城平日里都有哪些水果呢?”
她话语结尾拖得很长,扶疏听着隐隐有些刺耳。这话像是随口一问,应是提及虹城,让自己有些敏感了。
扶疏压抑住心中不快,放下手中果盘,耐着性子回答:“这些水果自然极好。不过我平日里最常吃的,应当是桑葚。”
女娘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扶着扶疏的肩膀,好声好气道:“桑葚啊……春末夏初,是到吃桑葚的季节了,我带你去吃如何?”
说罢,她便率先向外走去,回头示意扶疏跟上。
不甚清楚女娘的意图,扶疏也懒得去猜,抬步跟上。她倒是要看看,这位女娘唱得是哪出。
转过几道回廊,行至国子学最偏僻的一处院墙,这里许久无人打理,杂草丛生,却生长着一颗枝叶繁茂的桑树,枝桠间结满了桑葚果,看着甚是喜人。
扶疏站定,仰头看着面前这颗无人看管却依旧生机勃勃的桑树,顺着道:“这位女娘,这是何意。”
对面的女娘笑着挑眉,摘下一颗桑葚。她假意做出要递给扶疏的姿势,又在扶疏抬手之时,收手放在自己鼻下闻了闻,颇为嫌弃地扔在地上,用脚碾成了一摊深红色的浆泥。
“桑葚果啊,在长安城皇宫中,当然只有桑树上有咯!这种野果子,难不成还会洗得干净精致,摆放在果盘中端上文酒宴么?”
随行的女伴跟着插嘴讥嘲,临了不忘邀句功,“候娘子,你说是吧!”
候姑娘甚是满意点头,叉着腰,睨眼示意着地上桑葚:“扶疏姑娘,尝尝味?毕竟我们这儿的桑葚只有路旁的树上有,可不要嫌弃啊!”
候姑娘?扶疏暗自思忖,候家的姑娘,定然是与候大公子有所关系了。此女倒不像候大公子那般直愣愣的傻,是个笑面虎。
不过,戏看完了,主角也知晓了,扶疏懒得陪她们演。
“黄口小儿,恕不奉陪。”扶疏冷冷瞪了她们一眼,挺直背脊转身就走。
候娘子没有看到预想中扶疏的吃瘪,瞬间原形毕露,肆无忌惮地嚷道:“乡野呆了十五年的丫头,也敢骂我年幼无知,还不夹紧尾巴做人。”
忽而,一根细竹竿从远处抛向桑树冠,树影霎时间凌乱动静,桑叶、桑果扑梭梭地落下。
仍站在树底下的姑娘们,纷纷惊慌失措地躲开,乱作一团。熟过头的桑葚落下来砸在衣服上,印上黑红的汁液,与地上故意用脚碾碎的果浆如出一辙。
候姑娘胡乱扒拉下落在头发上的桑叶,见几步之外安然无恙的扶疏,气急败坏地跺着脚指着她:“是谁!是谁在使坏!!!”
“我,鸿徽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