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空气被流言浸染,丝丝缕缕,钻进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余雯雯像一只编织阴影的蜘蛛,将她精心炮制的毒丝,悄然在小圈子里铺展、蔓延。
“啧啧,你们知道吗?有些人啊,人前端着,背地里可‘勤奋’得很……”一个女生压低了声音,眼神却飞掠向赵柚梓伏案的侧影,“竞赛班的门都快被她踏破了,逮着男生就问‘问题’,心思……谁知道纯不纯呢?”
“可不是嘛!”另一个立刻接茬,带着夸张的叹息,“听说了没?她那件破外套能穿一冬,是因为——”,声音又降低八度,带着隐秘的兴奋,“……有‘特殊爱好’!上次那个保温杯‘找回来’的戏码,现在想想,呵,‘贼赃’吧?”
“还有当初和李安那段,冷落人家就是手段,叫欲擒故纵懂不懂?幸好李安有脑子,分得清真心假意。”
谣言如墨入水,看似无形,却已将一池清波搅得浑浊不堪。而那些无声的暗流,很快凝结成了实实在在的寒意。
食堂喧嚣的人声里,赵柚梓端着餐盘。
猛然,一股滚烫的力道撞上她的肩胛!黏稠的汤汁裹挟着灼痛感,在她外套前襟,狠狠泼开一团污秽。
“哎呀——!”余雯雯的惊呼瞬间刺破了喧闹。
她夸张地跳开一步,举着自己的袖子,柳眉倒竖,“赵柚梓!走路不长眼睛啊你?我新买的衣服!”
滚烫的液体渗透织物,灼痛皮肤,赵柚梓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她没有争辩,只是从兜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巾,擦拭衣服上那片迅速蔓延开的污渍。
狭窄的楼梯转角,光线昏暗。
当赵柚梓抱着书本低头匆匆行至此处时,前方和侧翼的去路瞬间被阴影堵死。
余雯雯和几个女生像一堵移动的墙,堵在那里,嬉笑着互相推搡,却每每“恰好”将赵柚梓撞得踉跄。
“哟,这就站不稳了?装什么林黛玉呢?”
“嗤,看那眼神,委屈给谁看?有本事勾引人,没本事接茬啊?”
每一次推搡带来的力量,都逼得她不得不背靠冰冷的墙壁,书本在怀中勒得指节发白。
李安的身影就定格在食堂那个瞬间。
他端着餐盘,正要走向常坐的位置。视野的边缘捕捉到骚动,看见余雯雯“不小心”撞上那个瘦削的身影。
心口骤然一窒!几乎是无意识的,他的腿猛地绷紧,就要抢上一步去挡开那倾泻而下的滚烫——然而,就在下一秒。
他清晰地看到了赵柚梓的反应:被热汤浇透的瞬间,她整个人蜷缩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肩膀细微地抖动,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整个人沉默得像一片被骤雨瞬间打湿羽毛,却拒绝哀鸣的鸟儿。那是一种隐忍,一种将他隔绝在外的铜墙铁壁。
一股冰冷的暴戾毫无预兆地在李安胸腔里炸开!烧光了那点冲动,只剩下被这无声拒绝点燃的无名火。
下一瞬,他猛地调转方向,大步流星,不是走向争执的源头,而是向着人群之外走去。经过那群人时,他的身体带着刻意的不耐和粗暴,肩膀毫无缓冲地、重重地撞开了一个恰好挡在他路径前的同学。那男生猝不及防被撞得差点摔倒,惊呼卡在喉咙里。
此后,面对任何余雯雯对她做出的任何行为,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同透明空气。
这种沉默,在所有人看来,就是最大的纵容和鼓励,余雯雯就是摸准了他这种态度才愈发肆无忌惮。
同学们也因惧怕余雯雯而疏远她,她彻底成了一个孤岛。
啪!
冰冷的脆响撕破夜色,剧痛和眩晕感瞬间冲击着赵柚梓的感官,但比痛楚更快占据她大脑的,是骤然拉响的戒备。
身体被一股蛮力粗暴地掼进道路旁冬青丛的阴影里,几双冰冷的手箍住她的手臂。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但赵柚梓的神经早已在常年警惕中磨砺得如同钢丝。
她没有惊慌尖叫,甚至没有本能地问“谁”或“为什么”。因为质问眼前看不见的敌人毫无意义。
黑暗中只能勉强分辨几个晃动的人影轮廓,为首的女声、拉扯她头发时的力度感、以及——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人身上混杂着淡淡香水的烟草味。
她强压下喉头的血腥味。
对方显然懂点门道,避开要害但着力制造痛苦。
“傻x以后离我看上的男人远点。”那带着烟味的嗓音贴着耳边响起,冰冷的指甲羞辱性地轻拍着她火辣辣的脸颊。
赵柚梓清晰地捕捉到了关键,对方言语中泄露的信息:嫉妒、占有欲、低劣的威胁方式。
又一个巴掌落下。
赵柚梓的身体在重击下微微摇晃,眼神却更冷冽。
她没有浪费力气在徒劳的挣扎或谩骂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寻找突破口。
当对方专注于挥出下一个耳光,抓着她的手臂因此产生极其短暂的松懈时,赵柚梓瞬间绷紧的腰腿核心力量爆发了!
屈膝、蓄力、瞄准——砰! 脚尖狠狠踹中正前方那烟味来源者的下腹!
“嗷——!!” 惨嚎声中,钳制骤然松开!
逃! 目标达成,绝不恋战。
她像一道脱弦的黑色利箭,没有丝毫犹豫,挣脱剩余束缚,朝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操场亡命冲刺。
奔跑中,头脑却在高速运转:刚刚那一脚的落点疼痛值高,但非致命、对方的报复可能性、脱险后的预案……
一路疾奔回宿舍楼,靠在冰冷的墙上剧烈喘息,心脏狂跳不止。
“开门!是我,赵柚梓。”
她的敲门声克制而有力,语速平稳。
敲了三遍,门内依旧死寂。
惨白的灯光下,她脸颊红肿,眼神却已迅速恢复了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翻涌着冰冷的暗流。
她没有再徒劳呼叫,也没有蹲下,只是安静地站在304门前,目光沉沉地扫过紧闭的门板,耳朵敏锐地捕捉着门内任何细微的响动——是沉默的恐惧,还是冰冷的漠然?
当走廊灯光最终熄灭,她的身影融入黑暗,她没有瑟缩,反而挺直了僵硬的脊背。
赵柚梓冷静地拖着开始发麻的双腿,走向宿管室。
宿管阿姨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自然是惊骇的。
赵柚梓简明扼要地陈述事实:“老师,我在宿舍楼后的小路上被几名陌生女生袭击了。”
“我没有看清全部面貌,但为首的人特征明显:长发、长指甲、身上有烟味,可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可宿管阿姨的同情,和那句“服个软,忍忍就过去”的老调,如同石子投入寒潭,甚至激不起她心中的一丝涟漪。
但是赵柚梓没有反驳。
回到宿舍。
当手指触到冰冷濡湿的床铺时,赵柚梓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愤怒是有的,但这愤怒并未化为冲动的咒骂或哭泣,没有丝毫犹豫,她利落地扯下湿透的被褥,干脆地扔到地上——无论是谁干的,她今晚必须要保留体力精力。
将干净的棉服裹紧,和衣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
坚硬的床板硌着伤处,寒气侵袭。
她闭着眼,长发、指甲、烟味。这三个特征再次在她脑中清晰浮现。
对方可能的报复、假设去告发、需要收集的确凿证据…… 一条条思绪在她脑中交织。
翌日清晨。
身体上的伤痛与疲惫被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下去。早读课上,她脸色微白,但坐姿挺拔,眼中不再是十几岁少女的迷茫,而是猎人锁定目标前的专注。
下课后,赵柚梓径直走向办公室。
“报告。”
“进来。”
推开门,暖风与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
那副不堪入目的景象——余雯雯半倚在班主任一旁——映入赵柚梓眼帘的瞬间。
看见她,余雯雯惊叫着起身,表演着熟稔的亲热:“柚梓!你怎么也来啦?”
赵柚梓的身体没有僵硬,表情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但让她懵的是这种明目张胆的勾结,而非她和余雯雯关系本身。
她甚至在余雯雯冲过来挽住她手臂、那水红色指甲刺痛皮肤的瞬间,刻意感受了那指甲的形状和硬度,与记忆中的触感印证。
“有事说事。”班主任带着被干扰后不耐烦的威严。
赵柚梓没有直接喊出“凶手”二字。
她用一种冷静但清晰的指控语气陈述事实:“马老师,昨晚我在宿舍楼后被人袭击。对方数人,为首的特征是披肩长发、蓄长指甲、身上有烟味。我清晰记得她的声音,和余雯雯一模一样。我认为此事性质严重,需要学校介入调查,并提交我的伤情作为物证。”
“不是我!柚梓你冤枉我!”余雯雯立刻眼泪汪汪,转向班主任:“我昨晚和莉莉她们去吃宵夜了!好多人都看见的!”
她避开了指甲、烟味这些无法反驳的生理特征。
赵柚梓等的就是这个。
她上前一步,精准而快速地抓住余雯雯的手腕,将其涂着水红色指甲油的手展示出来,语气平稳无波,却带着质问:“长发、长指甲、烟味,这些都是极其明确的可识特征。而昨晚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这不是针对个人的指控,而是对犯罪特征的客观描述。余雯雯,如果你确定不是你,那么请你解释为什么你回宿舍的时间反而比我更晚?以及谁能证明宵夜后你并非去往袭击现场?”
“够了!赵柚梓!”班主任的呵斥果然如预想般猛烈,但赵柚梓眼底没有波澜。
他回避了所有核心问题与证据点,粗暴地给她贴上“心理阴暗”、“影响班级团结”的标签,并以退学威胁。
当被呵斥“出去”时,赵柚梓没有争辩。
余雯雯躲到班主任身后、对她露出个得意笑容。
这一刻只是让她再次彻底夯实了一个认知:眼前的丑恶与她背负的仇恨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权力庇护下的恶意横行。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办公室的污浊气息被屏蔽在内。
回教室的路上,走廊的喧嚣被她彻底隔绝。
上课时,看到余雯雯紧挨着李安坐下时,赵柚梓收回了目光。
滔天的恨意并非指向余雯雯这个小丑,而是指向这盘根错节的、令人作呕的权力游戏规则本身——它此刻清晰地印证着她父亲倒下的逻辑。
她需要一个更大、更完美的计划。无论社会还是校园,无论敌友,所有棋子都在她复仇蓝图上重新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