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交响
第十章：我即是我们
从砂尘星返回首都星的旅途，与来时，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信天翁号”依旧安静地，在深邃的、近乎于墨色的宇宙中航行。但闻域的心，却不再是来时那般，充满了沉重、不安和即将面对过去的决绝。他的内心，此刻，像一片被暴风雨彻底洗涤过的、万里无云的晴空，明亮，安宁，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大部分时间，都和海然，待在那间可以看见浩瀚星海的休息厅里。
他们不再需要刻意地寻找话题。有时候，他们会聊上一整天，从天擎集团未来的人事变动，聊到蔚蓝星一种会用唱歌来求偶的、名叫“海妖螺”的奇特生物。有时候，他们又会一个下午，都说不上一句话。闻域会处理他的公务，海然则会看他的书，或是闭上眼睛，聆听“海妖”为他播放的、来自故乡的海洋之声。
但他们的手，总是，自然而然地，牵在一起。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成了对彼此最长情的陪伴。
然而，当旅途过半，当首都星那璀璨的光芒，再次出现在舷窗之外时，一个最根本的、也是最现实的问题，无法再被回避。
“闻域，”那晚，海然靠在他的怀里，看着窗外那越来越近的、繁华的星球，轻声问，“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闻域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了。
是啊。怎么办？官司赢了，他的身份和财产，都回来了。他的人生，将重新，与“天擎集团”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他的战场，注定，是在首都星。
而海然，他是蔚蓝星的王子。他的根，他的责任，他的一切，都在那片遥远的、蔚蓝的海洋里。
难道，他们，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还是要回到那种，隔着亿万光年的、只能通过冰冷的通讯来维系的“异地恋”吗？不。闻域绝不接受。那种滋味，他尝过一次，就够了。
“我会，解决这个问题。”闻域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他当时想的是，如果蔚蓝星不能没有海然，那么，他或许，可以将整个天擎集团的总部，都迁往蔚蓝星。无论代价有多大。
然而，海然却摇了摇头。他抬起头，那双海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闻域从未见过的、属于政治家的、智慧而又自信的光芒。
“不，闻域。”他说，“这个问题，不该由你一个人来解决。” “该由，‘我们’。”
他坐起身，看着闻域，认真地，说出了一个让闻域都为之震惊的、大胆的计划。
“我要向我的父王，正式提议。在首都星，建立我们蔚蓝星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最高规格的、常驻星际联盟的‘王室大使馆’。”
“而我，”他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将作为，第一任，常驻大使。我的职责，将不再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王子，而是要为我们的星球，在整个联盟中，争取更多的文化话语权和生态保护的盟友。”
“这样一来，”他看着闻域，露出了一个既温柔又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我既可以，履行我作为王子的责任。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永远地，留在我爱人的身边。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闻域久久地，凝视着他。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胆怯的“幽灵”，也不再是那个会因为现实而感到无措的“王子”。而是一个，为了他们的爱情，而主动地，去思考、去规划、去与整个世界博弈的、真正的“伴侣”。
他忽然，就笑了。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无尽的骄傲和爱意的笑。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他。 “我的王子殿下，”他在这个吻的间隙，用一种充满了赞叹的、沙哑的声音说，“你，总是能给我，最完美的、最优的解。”
接下来的半年，成了闻域和海然，最忙碌，也最充实的一段时光。他们像两个最有默契的建筑师，一个在构建商业的帝国，一个在构建外交的桥梁。
闻域，以一种雷霆万钧的姿态，正式回归了天擎集团。他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清洗”，却用几次堪称“神迹”的、精准的资本运作和战略布局，让所有曾经对他心存轻视的董事，都彻底地，闭上了嘴。
他不再是他父亲那个时代的、只追求利润的“暴君”。他开始将大量的资金，投入到那些看似“不赚钱”的、关于环保和科技伦理的基础研究中去。他用实际行动，履行着他对海然的承诺——他要为这个冰冷的商业世界，注入一丝属于“海洋”的、温柔的善意。
而海然，也展现出了他作为王子的、惊人的天赋和魅力。
他的“大使馆建立计划”，在他的坚持和闻域那份“公约”的巨大影响力之下，最终，得到了国王陛下和蔚蓝星议会的，全票通过。
他亲自，为大使馆，挑选了地址。他没有选择在那些充满了政治气息的使馆区，而是选在了首都星最宁静、风景最优美的“月湖”之畔。
他亲自，监督着大使馆的建造。他将蔚蓝星那独特的、如同活体珊瑚般的、充满了生命感的建筑风格，完美地，融入到了首都星这座充满了直线和金属的、冰冷的城市之中。那座大使馆，从动工之日起，就成了首都星最热门的、最受期待的“艺术地标”。
在这半年里，他们各自忙碌，却又无时无刻，不与对方，紧密相连。
闻域会在深夜，结束了一场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跨星系商业谈判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他们的临时住所。而海然，总会为他，留下一盏温暖的夜灯，和一碗温热的、能安抚灵魂的汤。
海然也会在一次棘手的外交晚宴上，被别的星球的大使，问到一些刁钻的问题。而闻域，则会通过一个加密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频道，将最精准、最得体的应答方式，实时地，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们，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也是彼此最默契的战友。
当那座美丽的、如同从深海中生长出来的蔚蓝星大使馆，终于落成时，他们也一起，完成了另一件，对他们而言，意义更加重大的事。
他们联名，成立了一个基金会。
“闻域与海然基金会”。
这个基金会，有两个核心项目。一个，由闻域主导，名为“真理”，取自凌薇博士那个程序的代号。它将永久地，为那些像曾经的闻域一样，遭受了科技欺诈和网络暴力的受害者，提供最顶级的、免费的法律援助。并资助所有，致力于“科技向善”的伦理研究。另一个，由海然主导，名为“蔚蓝”，取自他故乡的名字。它将致力于，在全星际范围内，推动海洋生态的保护，和不同文明之间的文化交流。
当他们在基金会的成立仪式上，并肩站在一起，共同按下那个启动按钮时。他们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爱情，他们的过去与未来，从这一刻起，已经，永远地，联结在了一起。
他们的故事，不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它，将成为，照亮更多人的、一束微小，却又永恒的光。
时间，又过去了两年。
首都星，月湖之畔，蔚蓝星大使馆。在那个他们最喜欢的、洒满了温暖阳光的玻璃花房里。
那盆闻域从砂尘星，小心翼翼地，带回来的“青玉藤”，如今，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它那如同美玉般的叶片，在阳光下，散发着健康而又柔和的、青色的光芒，仿佛，在见证着这个家里，幸福的日常。
闻域正半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看的，却不再是那些冰冷的商业报告，而是一本古老的、关于“旅行”的闲书。
海然，则像一只慵懒的、被宠坏了的猫。他没有形象地，枕在闻域的腿上，睡得正熟。一本关于“古地球十四行诗”的诗集，正松松地，搭在他的胸口。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将细碎的光斑，洒在他的脸上。他那纤长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地颤动着，像蝴蝶的翅膀。
闻域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眼中，是能将整个宇宙都融化掉的、无尽的温柔。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一缕滑落到海然脸颊上的、柔软的黑发，拨到他的耳后。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惊扰了海然。他缓缓地，睁开了那双依旧带着一丝睡意的、海蓝色的眼睛。
“……我睡着了？”他有些迷糊地问。
“嗯。”闻域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你……在看什么？”海然懒洋-洋地，不想动。
“在看……我们下次，去哪里旅行。”闻域笑着，将数据板上的内容，投射到空气中。那上面，是各种各样，关于“宜居度假星球”的介绍。
海然看着那些美丽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星球，却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闻域的脸颊。
“怎么了？”闻域问。
海然看着他，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最纯粹的、也最深刻的爱意。 “闻域，”他轻声说，“我以前，总想着，要去很多很多地方。想去看看，没有海洋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可是，现在，我不想去了。”
“因为，我发现，”他微笑着，眼中，泛起了细碎的、幸福的泪光，“只要是有你的地方，哪怕，只是这间小小的花房，对我而言，就是整个宇宙，最美的风景。”
闻域的心，被这句话，彻底地，填满了。
他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低下头，用一个最深、最长的、充满了无尽爱意的吻，来回应他。
窗外，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他们，曾经，一个是活在冰冷现实里的、孤独的天才；一个是活在华丽牢笼里的、寂寞的王子。他们，曾经，都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完美的幻影。
而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他们，何其有幸。因为，他们，都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勇气和真实，最终，抓住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真实的幻梦。
并且，将与之，相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