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数日,毓沅又去了碧云寺多趟,想再去求樽观音来,却始终没有如愿。毓秀见她如此操心此事,心想着找个机会也该好好与她谈谈,好歹是个大家闺秀,日日不在闺阁待着,叫人听了总是不好。
这一日,毓秀的贴身侍女福如捧着几件刚缝制完的宫装,向毓秀回禀道:“福晋,四小姐选秀穿的都备妥了。”
毓秀正在查看府内账簿,听的福如来报,将眼前的账册暂且合上,搁到了一旁,“拿来我瞧瞧。”
福如恭敬将衣物捧至毓秀面前,取过其中一件,欣喜的说道:“福晋您瞧,这件正红的,最适合四小姐了。”
毓秀自福如手中接过,仔细端详了片刻。撷彩庄的手艺果然是京中上乘,斜襟长衫、金银双线缠绕连理花枝缠边,用料考究,着色亮丽,针脚严整,她又一一检验了其他几件,皆是上品,这才想起毓沅,问道:“小姐呢?”
“刚才听方管家说,今日好似没有出门,想必是在房里待着吧。”
“那丫头,总算消停了一日。去把她叫来,就说我有事找她。”毓秀搁下衣服,回头吩咐福如。
福如福了福身,便出了屋子。没过些许时辰,便听毓沅推门而入,人未进屋声已至,“姐姐找我?”
毓秀正在继续查看账簿,一听这爽朗的声响,便知是毓沅来了,也不抬头,只是继续翻看着账册,嘴上却是问道:“今日怎么没出门?”
毓沅一听就知道毓秀话中有话,准是要训诫自己的前奏,便大步绕过方桌,走至毓秀身旁,讨好的回答道:“姐姐……姐姐待我最好了。”
毓秀侧眸白了她一眼,对于她的这套示好方式,自己自是清楚不过了。从小毓沅就对自己的眼色拿捏的十分准确,每次她做了错事,毓秀刚要训斥她,她便发挥她那粘死人不偿命的功力,磨的毓秀每次准备了长篇大论的话,都无用武之地。
“你也该好好收收心了……”毓秀不忍苛责她,就只好老生常谈,那些说了无数次的话,最终还是被她搬了出来提醒毓沅。
“姐……我也没怎么样嘛!无非就是多出了几次门,那也是为了要给姐姐求个心愿啊!”
毓沅所谓的心愿正是为毓秀求的送子观音,毓秀自前几年嫁入胤禛府,除了先前小产过一回,之后肚子就再无动静。若说是小产引起的,从那以后,太医开的各种补汤补药也都服用了不少,身子才早该恢复了,可是,却依然迟迟不听消息传来。
毓沅是三个月前才来京城的,之前她一直随长兄乌喇那拉逸之居住在江南,而此次来京的目的正是为了明年即将举行的八旗选秀。毓沅一到胤禛府上,便听闻了自己姐姐的事,作为毓秀最贴心的妹妹,她自然比毓秀本人还着急此事。只是,这生儿育女的事,她是无法帮上忙,就只好去求菩萨保佑了。
“那……还是我的错了?”
“姐姐错了也是没错。”毓沅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惹的毓秀忍俊不禁。
“好啦,之前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你安分些就好。”毓秀起身,携了毓沅往一旁的榻上走去,“选秀的衣物已经做好了,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毓沅听毓秀不再追究自己,兴奋不已,只不过才刚兴奋不过一刻,便听毓秀提起选秀,那才微微上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
毓秀从榻上取过一件,正满心欢喜的转身欲拿给毓沅尝试,正巧看到毓沅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不喜欢?”
“不是不是……”毓沅忙解释道,“姐姐做给我的,我当然喜欢啊。”
“那怎么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哦……不过就是选秀嘛!一定要穿的那么隆重吗?”毓沅一眼就瞧那件正红的宫装,那架势根本就像是要出嫁嘛。
毓秀皱了皱眉,八旗选秀的重要性,毓沅不会不知道,只是明明知道却还要这么说,毓秀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毓沅这丫头从小就跟寻常家的姑娘秉持着不同的想法,她脑中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而这些念头,连她这个做姐姐的有时都难以接受。毓秀不明白的是,同样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毓沅的性子脾气跟自己一点都不像。
“选秀是要面圣的,自然要穿的端庄隆重,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事关整个家族,你可千万别把它不当一回事。”
毓沅嘟了嘟嘴,“奴婢遵命,四福晋大人。”毓秀听闻,打笑着白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了。
毓沅的保证还没过数日,胤祐却在富察痕的建议下,两人去了京郊练马场尝试桃花浪的速度。
胤祐府里虽然也有一片场地,可供日常遛马用,可要说到策马狂奔,那片地方就太小了,京城西郊有一片专属的跑马地,是皇家刻意圈出来的地方,供皇子皇孙,世家公子等平日里练习骑术用。
大清是马上夺的天下,这马术一说在皇宫中自然尤其被重视。大清的女子,多数时候只能被束缚在闺阁之中,唯独在这跑马场上,才有与男子同等席位的一地。因而在这跑马场上,总是有不少八旗女子在此处遛遛马,权作散心解闷用。
胤祐驾驭着桃花浪,在富察痕时刻的跟随下,毫无拘束的跑了好几个来回。桃花浪今日看上去心情也是十分好,在胤祐的驾驭下,表现的十分配合。
几个来回下来,胤祐有些累了,遂减慢了速度,勒马在马场里随意溜达,这毕竟是胤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骑马,富察痕为人小心谨慎,生怕这位小主子出什么事,所以,自始至终不曾放松警惕,即便只是缓慢前行,他依旧紧跟其后。
远处是几位世家小姐在另一边溜达,胤祐不曾靠过去。虽然,在练马场上,不分男女,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潜意识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这个朝代,有一种规矩,叫墨守陈规。
胤祐想想,低头笑了笑,原来自己早已慢慢融入了这种观念中,润物细无声。富察痕跟在他身侧见他莫名其妙的笑了,好奇问道:“主子笑什么?”
胤祐侧首,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没什么。”
回过头,又望向另一侧马场上的那些少女们,突然他想起了那日遇见的乌喇那拉毓沅,不正是跟她们一样的豆蔻年华,如旭日东升一般的朝气蓬勃。
这样的年纪总是给人希望,其实自己的年纪也不大,在这个大清的时代,他也不过是一个十来岁小大人。这个年纪若是放在现代,那就只是个孩子而已。只不过胤祐成熟的心理的年龄却硬生生的套在了远远小于自己的身体上罢了。
“小洛子呢?”胤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回主子,在前面马厩那儿候着。”
“走,去看看。”胤祐吩咐完,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离去,富察痕见状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上。
待他俩回了马厩处,小洛子远远看到,便迎了上去,一边还不忘讨好的问道:“主子回来了?这马骑的可过瘾?”
“是匹好马。”胤祐自马上一跃而下,将马缰交给小洛子,自己却是抚了抚马脖子,仿佛还回忆在刚才的策马奔腾中。
“主子骑的开心就好,奴才这就牵它去喂食。”小洛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机灵,时刻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不用了,这事交给谙达吧。”胤祐回头示意了下,富察痕忙走上来,从小洛子手里接过缰绳。
“小洛子,你去趟四爷府上,替我捎个口信。”
“嗻,主子要给四爷捎什么口信?”
“不,不是四哥,是四哥的小姨子。”
小洛子听闻,愣了愣。四爷的小姨子?那不就是那日与胤祐斗嘴斗的很欢的姑娘么?怎么会是她?记忆中,还从没有哪个姑娘敢跟胤祐顶嘴的,对于这样的异数,他小洛子怎么会轻易忘记?
“你告诉她,就说我邀她来赛马,她若想见桃花浪,机不可失。”
“嗻,奴才这就去。”小洛子爽快的应下,转头就跑了,尽管他还是不明白胤祐怎么会邀请那姑娘来赛马,但是,他知道这也不是自己该明白的事就对了。
小洛子走后,富察痕听闻胤祐还约了人来看桃花浪,便快速的牵起桃花浪回了马厩,找了些麦麸扔给桃花浪尽情享用后,又不知从哪儿寻了只刷子来,提了捅水,正在一边给桃花浪好好清洗一番。
待胤祐再次回到马厩时,他已经换回平日里的闲服,一身清蓝袍子,干净纯澈,如洗碧空,腰间亦是一如往常,配以碧色蟠螭玉佩。往日,富察痕多半是在府里后园见到胤祐,而胤祐为了行动方便,多是穿戴练功服出现。富察痕很少见到这样的胤祐,只觉眼前一亮,虽然还只是一个少年,举手投足间的倜傥不羁却是已经显露无疑。
富察痕甩了甩思绪,回禀道:“主子,桃花浪已经喂饱刷干净了,一会儿有人来便可直接上马了。”
“好。”胤祐打量了眼富察痕,不想他处事也这般周全,想来一个行军打仗的人,势必如此才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如此一想,胤祐对富察痕又多了一分佩服。
“对了,皇阿玛召见,谙达随我一起去吧。”胤祐这才想起方才宫里人来传的话。
“皇上召见主子?”
“嗯,想必又是考学问考武艺,谙达随我一起,皇阿玛若问起来,也好有个帮村。”
富察痕一听要考学问,还是什么帮忙的,忙摆手回道:“主子,这考学问什么的,奴才哪插的上嘴。”
胤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走吧,自会有你的用处。”
“可是主子……您不还约了人吗?”
“她不会来的……”胤祐转念又一想,神神秘秘的笑着补充说道,“应该是……现在不会来。”说罢,确信凿凿的调转了方向,便出了马厩。
富察痕见状,完全摸不清状况,什么是现在不会来?那又是什么时候来?既然不会来,那还去邀请做什么?不等他有时间弄清楚,见胤祐已经出了门,忙扔下手中的正在做的活,赶紧跟了上去。
胤祐的话,在隔了半日的功夫之后,果然在毓沅的身上应验了。
毓沅到练马场的时候,已是午后未时末,距离胤祐离开练马场已过去了两三个时辰。
在去练马场的路上,毓沅自出门一直犹豫到了马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马场,从那个叫小洛子的侍从来四府告诉自己,称七爷邀请她去练马场看桃花浪,她就一直处于自己跟自己打心里架的状况中。
与胤祐初识的那次不痛快经历,毓沅自然记忆犹新,像他这样的人最好今生都别再遇到了,谁知道这还没过几日,他竟然就派侍从来约她赛马?
他在想什么啊?毓沅被胤祐的举动弄糊涂了,本来,她才不会搭理胤祐的邀请,上一次的哑巴亏,她还没要回来呢,可是,是桃花浪呐!自己从小养到大的桃花浪啊!
毓沅不得不承认,胤祐开出的条件确实太具有诱惑力了,最终,理智还是被情感打败了,等毓沅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时辰了,她想,现在去胤祐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可是,若自己不去,又有些不死心,所以,最终,她还是去了一趟练马场。
毓沅到的时候,马场上冷冷清清,几乎无人在。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自己还是来了,也许不亲眼见见,心里总是不死心吧。其实,在她的心里,最遗憾的事,莫过于自己与桃花浪擦身而过了。
这么一想,无端又对胤祐产生了几分不快,不说要让自己看看桃花浪的嘛,居然还不等她来就走了,太不守信用了。
失望的转身,正要离开,没走几步,便远远瞧见一马场杂役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毓沅诧异的回看了他几眼,见他仍望着自己,一刻不停。
虽然自己被他打量的浑身不自在,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那杂役见毓沅正要离去,终于忍不住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问道:“这位小姐,您是在找人吗?”
“找人?”毓沅想了想,自己不是来找桃花浪么,便否认道,“不是,我是来找我的马的。”
“哦,那是小的误会了,打扰小姐了。”那杂役有些失落的转身要走,嘴里却是自言自语着:“到底是谁要找七爷?”
“喂,等等!”毓沅无意间听到了他的嘟囔声,顿时想起桃花浪是在胤祐手里,自己也不正是他邀请来的么,又赶紧改口说道,“是我找七爷,七爷在哪儿呢?”
毓沅的改口速度之快,使的那杂役有些晕晕乎乎,但一听到她说要找七爷,像是终于可以完成胤祐交代的事,遂兴奋的回答道:“那小姐随我来。”
杂役带着毓沅绕过几个弯,到了马厩,还未等那杂役开口,毓沅眼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