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又一年即将过去，胤祐浑浑噩噩的又在大清度过了一年。除夕将至，新年的气氛渲染了京城的各家各户，大街上，出来溜达、游玩、购置年货的人也比肩接踵。
好不容易捱了个富察痕告假的日子，胤祐索性带了小洛子出门逛大街，感受一下这京中百姓的热闹气氛。
这是胤祐第一次在宫外过年，往年，在宫里，内务府总会提前布置各种喜气的玩意，挂灯笼，系彩带，更为各宫主子更换新衣以备宫中大宴。
虽然在宫里过年也异常热闹，但是总是拘束的多，再加上数不胜数的新春仪制，给各宫的大主小主请安问福，往往最热闹的几天都是在奔波各宫间中流逝。这样的过年方式，胤祐总是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父母的带领下，给各位伯伯叔叔姨妈姑妈等一大堆亲戚拜年，然后讨要压岁钱。一直到参加工作，什么都没变，唯一变的是，讨压碎钱变成了给压碎钱，那些兄弟姐妹的小孩，又重演了自己的童年。
带着小洛子四处闲逛，漫无目的。从长安街到护城河，从玉古斋到墨韵阁，就连路过怡红楼时，两人也指手画脚的点评一番，幸好最后胤祐没打算进去看看，小洛子才松了口气。他还担心，若是胤祐非要进去看看，自己该怎么办？是跟随一起呢，还是就在楼外等着。这喝花酒一事，他小洛子还真不敢做，其实也不是不敢，而是他想做也做不了。
走的累了，两人便随意在路边一处坐下歇脚，还没坐上一会儿，便听妇女走近吆喝起来。胤祐抬头一打量，原来自己和小洛子坐的地方正是一处卖豆腐脑的小摊上。
摊主是一个满脸脂粉中年妇女，一见胤祐生的眉目俊朗，衣着雅致，便上前要来叫卖道：“两位小哥，来碗豆腐脑吗？我家的豆腐脑倍儿棒，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用的豆腐是最好的豆腐，作料卤子也是最好的卤子，不光如此，口味也多种多样，有咸鲜的，蒜泥的，豆豉的，还有椒香的，小哥要是想尝尝荤的，咱还有羊肉片儿的卤子。”
胤祐见老板娘如此热情，也不管那豆腐脑是不是真如她说的那么好，随意点了两碗大众口味的尝尝，小洛子见胤祐还给他要了一份，感激的热泪盈眶。
两人坐在摊上，小洛子闲来无事便问道：“主子，要不咱把毓沅姑娘也叫出来吧。”
胤祐瞪了他一眼，“叫她作什么？”
“哦……不就是那日看主子跟毓沅姑娘一起逛大街嘛，奴才跟痕爷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老看到主子笑呵呵的，想必是跟毓沅姑娘一起逛大街，主子比较开心。”
“我……那是为了做给谙达看的！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胤祐驳了回去。
小洛子嘿嘿一笑，说道：“这样啊，那主子演戏演的可逼真了，我俩谁都没看出来主子是装的。”
小洛子的话，其实只是想奉承胤祐，只是胤祐听在耳里，却忍不住琢磨起他的话来。真有那么逼真吗？胤祐不解，原来自己还能演戏啊，这可真是新鲜事。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毓沅姑娘不凶的时候看起来也挺标致的。”小洛子尝了一口豆腐脑，煞有其事的评价道。
“谁不凶的时候看起来也挺标致的啊？”
一言既罢，胤祐和小洛子纷纷回头，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小洛子见自己偷偷评价毓沅的话，被她逮了个正着，赶忙解释道：“不不不，奴才是说，毓沅姑娘不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挺标致的。”
胤祐暗自一笑，没想到小洛子的反应如此之快，能在一瞬间把马屁拍到极致的，估计京中也少有了。
毓沅冷哼了一声，没再理会他。
胤祐不知毓沅是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心里还在寻思刚才他和小洛子说的话，是不是都被她听见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毓沅身后也跟着丫鬟，想来也是逛街的，遂明知故问道：“……也出来逛街？”
这话，胤祐想了很久才问出口，是不知该称呼她四小姐合适，还是该直呼她名字合适，便索性直接省去了称呼，开口直奔主题。
“嗯。姐姐在府里准备过年的布置，我就替她出来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
胤祐这才发现毓沅身后的丫鬟已抱了满满一手的年货，立刻示意了眼小洛子，小洛子机灵的从那丫鬟手上接过大半物品。
“又要麻烦七爷了。”毓沅客气的感谢道。
“举手之劳。”
小洛子抱了一手的年货，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主子要示好，可不是只能举我小洛子的双手来劳动一下。
胤祐主仆二人在偶遇毓沅主仆之后，四处闲逛也变成了他人的跟班了。四人在广安大街走走看看，又去了长安大街转了很久。
待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毓沅似乎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本能的自言自语道：“素汐姐姐？”
胤祐对这名字子自然不陌生，顺着毓沅的视线望去，只见素汐自一个客栈出来，东张西望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淹没在人群中。
毓沅刚想大声呼唤素汐，却被胤祐立刻捂住了嘴。
“干吗不让我叫住她？”
胤祐没有回答，只是觉得刚才素汐畏首畏脚的从客栈出来，神色匆忙，又遮遮掩掩，显然是不希望别人看见她，既然如此，又何必当众拆穿她。
正当两人在探究的时候，没过片刻，客栈里又出来一男子，如同之前的素汐一般，东张西望之后很久，才垂头默默混入人群中，只是离去的方向正好与素汐相反。
这一前一后的离开，饶是毓沅不认识那男子是谁，也觉得怪怪的。
“你认识他吗？”毓沅望着那男子离去的方向问道。
虽然，那男子在出门时刻意遮掩了面容，但胤祐还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身份，“新晋的兵部左侍郎苏珩。”
毓沅对朝中的事并不关心，对那些朝廷大员自然更不熟悉，听胤祐说是兵部侍郎，才知道那男人来历不凡。
“他们俩……”毓沅天真的想象着他俩会在这里碰面的理由，却听胤祐咧着嘴笑道：“在这里碰面又怎么了？客栈，不就是说话、吃饭、睡觉的地方。”
毓沅吃了一惊，显然是被他说的最后一个作用吓到了。睡觉？毓沅没来由的浑身一阵恶寒。
“你瞎说！素汐姐姐才不会做这种事呢！”毓沅辩驳道。
“我瞎说什么了？”胤祐笑的邪佞反问道。
“你说他们……”毓沅赶紧收口，这睡觉俩字，幸好没脱口而出，不然就又中了胤祐的圈套了。毓沅气鼓鼓的瞥了眼胤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每次都挖个陷进等着她跳。
胤祐却没留意毓沅的气恼，只是淡淡的思索着素汐和苏珩二人的关系，这其中必然有故事，莫非是老情人，旧相好？胤祐暗暗笑起，若真是就好了，他知道素汐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了，过了年头，她就可以被放出那个红墙绿瓦的地方，若是已经有了良人在宫外等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毓沅见胤祐望着素汐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回头，问道：“你怎么认识素汐姐姐的？”
胤祐闻言，不答却反问：“你也认识她？”
“当然咯！”毓沅恳切道，“小时候，她常来我们家玩，跟我和姐姐可好了。”
“你姐姐？”
毓沅撇了撇嘴，“就是你四嫂。”
胤祐的嘴角边才扬起的笑容顿时隐匿不见了，“她跟你姐姐很熟？”
“何止熟悉，我们虽然不是亲姐妹，也算是同宗姐妹，关系从小就很好。”
胤祐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望向素汐离去的地方。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耳边依稀还记得当年的那句话：“我同四福晋属远亲，并不相熟。”
夜深如墨，蔷薇绕藤。屋内静寂如入无人之境，红袖添香，烛火摇曳，月色透过窗棱将烛台前修剪红烛的那个女人的背影，投射在金黄白墙之上。
徐徐走近书桌前，见胤禛依旧纹丝不动的坐在那儿研读书卷。毓秀不言，只是静静替他换了支新烛。焰火闪烁，光线跳跃，胤禛从书卷中略微抬起头。
“扰到你了？”毓秀贴心询问。
“无碍。”胤禛朝窗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
搁下书卷，伸了伸手，舒展一下筋骨，毓秀会心的上前替他捏了捏肩，又轻轻揉揉的捶了捶背。
“没事，我不累。”胤禛反手握住毓秀的手，“年底忙，你也累了一天了。”
“不过是府里的一些琐事，好在都有方叔帮衬着，一切都还应付的来。”毓秀温婉一笑，四府的碎事，还不算太难，她处理起来也颇得心应手，只是突然想到一事，似乎应该问问胤禛的意见。
“爷还记得吗？过了这个年头，素汐也二十有五了。”
胤禛闻言，略思片刻问道：“她有什么打算？”
“前几日，她托人传话了，说如果可以，愿意继续留在宫里。”
“哦？”胤禛有些意外，“你的意思呢？”
毓秀垂眸，凝思些许时刻，再抬眸时却是一脸坦然道：“她进宫也十年了，这十年里，她确实做的也够多了，大好年华也都在宫里虚度而过，即便妾身想让她继续留在宫里，也开不了那口。”
“这么多年，她为人谨慎，处事周全，在乾清宫深的皇阿玛信任，想必皇阿玛也未必舍得放她出宫。”
毓秀听胤禛之言，似乎是也赞同素汐的意思，其实她自己也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乌喇那拉素汐，毓秀的堂姐，虽然都属于乌喇那拉一族，不过关系却不近，若是非要追溯起来，他们的太爷爷辈才是血缘至亲。十年前，素汐因八旗选秀而入宫，而后，一直在乾清宫里做事，因毓秀嫁给胤禛作了嫡福晋，素汐才与胤禛有了些交集。
这几年，因为素汐在乾清宫的地位，胤禛也是受益不少，因而此次内宫大赦，素汐作为名册上的首位，胤禛夫妇自是不得不为一步作打算。
自古以来，在帝王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早已不是耸人听闻，尤其是在一个皇权至尊的人身边，若能多双眼睛，多张嘴巴，许多事会变的容易很多。即便是帝王的后宫，说白了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安插。
谁不想多了解一些帝王的心思？谁不想多在帝王面前被提及？便是有什么坏事，也可提前一步知晓，好作准备。这样的目的，只要有君权，必然会存在。说到底，监视与反监视同样也是存在，在胤禛府里，亦或其他皇子皇孙权臣百官的府邸内，又何尝没有帝王的眼线耳目？
“爷的意思是，希望她继续留在宫里？”
胤禛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总归是你们家的人，就听你的吧。”
毓秀也是左右摇摆，迟迟下不了决定，她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把她，调去前面？”
胤禛闻言，凝望了眼毓秀，他知道毓秀说的那个“她”是何人，仔细思索了下，摇头否定道：“不，不动她，她在那儿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就只好先这样安排了，索性过了年头，沅儿也该入宫了。”
胤禛回头看了一眼毓秀，有些不解的问道：“是你亲妹妹，你也舍得？”
“自然是不舍得。”毓秀叹了口气道：“不舍得又能如何？这选秀也是必经之路，妾身私心并不希望沅儿能留在宫里，若是幸运，嫁个不起眼的世家子弟，或许对沅儿更好。”
胤禛笑了笑说道：“凭小姨子的姿色，想来不让她起眼也难。”
“爷有何打算？”
胤禛顿了顿，才说道：“十三弟也不小了，这次选秀过后，皇阿玛也该为他挑选福晋了。”
毓秀心领神会，“如此，那自然是最好了。只是，也不知道沅儿是否有此福分。”
“过几日，我进宫给额娘请安时，请她帮忙在皇阿玛面前念叨几句，应该不是难事。”
“那素汐的事，妾身就去安排了。”毓秀顺从的说道，转眼似乎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另有一事，怕四爷还不知道吧。”
胤禛疑惑看向她，静待毓秀解说。
毓秀抿了抿嘴，掩口笑道：“晚膳时，听沅儿说起，今日在街上撞见素汐了。”
“她出宫有什么好奇怪的？”
“若只是撞见她一人，确实不奇怪，只是，沅儿说，与她在一起的，是个男人。”
“男人？”胤禛也来了兴趣，“什么时候认识的？”
“妾身也不清楚，只听沅儿说，那男的似乎是朝中要臣。”
“知道是谁吗？”
毓秀定了定神色，不紧不慢的说道：“苏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