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前一日,富察痕在胤祐的鼓动下,终于下定决心要约风素问出来坦白心事。当然在这之前,胤祐带着小洛子给富察痕做了不少功课。
先前约了几次风素问,可她都已忙碌为由,推拒了富察痕的邀请,最后,胤祐实在看不过去,只好亲笔亲印的传了书信到毓庆宫的风素问手里。他就不信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摆谱还摆上天去了,敢不给他面子?果然,风素问作为宫女,碍于身份悬殊,不敢拂逆胤祐的邀约,只得托人转告,定会准时赴约。
得到风素问的肯定后,胤祐又遣了小洛子去鸿宾楼预定了最好的雅间为富察痕做准备,并吩咐鸿宾楼的大厨尽量好酒好菜的上,不必顾忌银子。
当日,胤祐甚至取消了例常的晨间操练,再三叮嘱富察痕需要注意的事情,待到临出门之际,胤祐才发现富察痕居然穿的还是那件破旧练功服,不禁摇头,忙唤了小洛子取了自己的外衣给富察痕换上。
富察痕推辞不过,只好识相的换上胤祐的服侍,索性二人身量也相当,穿着倒也合身。只是穿惯粗布麻衣的富察痕,一下子换上光鲜的绫罗绸缎,总觉得浑身别扭。
三人提前出了门,富察痕按照胤祐的嘱咐去准备惊喜,胤祐便带了小洛子先去了鸿宾楼,在预定的雅间对面,找了间观赏角度合适的屋子,落座,饮茶。
眼看时候尚早,胤祐又心血来潮吩咐小洛子去四府请毓沅出来品茶。小洛子巴巴的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小洛子去过四府数回了,每回都是同样的目的。他现在最希望的事,就是毓沅姑娘能早日来七府住下,这样,也不用他三天两头跑去四府了。
他还记得第一回去四府时,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四府的侍卫楞是不让他进去,后来还是遇见了胤禛身边的小德子,才说了情放了他进去。
后来几次,小洛子跟四府的侍卫也混熟了,就再也没被阻拦在门外过,只是熟归熟,真的熟了,他们又开起小洛子的玩笑,回回都取笑他说,来四府比回七府还积极。
小洛子自然只能挠头一笑,权当没听见算了,要不是有任务在身,他才不去四府呢。一回生两回熟,去的次数多了,不仅连侍卫,就连毓沅的近身侍女碧桃也被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套熟了。小洛子自然明白,与碧桃相熟后,这办事的效率可高了不少。
碧桃来向毓沅转达胤祐的邀请时,恰巧毓秀正在毓沅屋里说事,听闻是胤祐的邀请,不解的看了眼毓沅。
毓沅不知道要怎么跟毓秀解释,便回了碧桃说,“就说我忙着,不去了。”说完这话,毓沅生生的偷偷看了眼毓秀,想来毓秀也不希望她老出门玩吧。
碧桃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走,却被毓秀叫了回来,“等等。”
“福晋还有什么吩咐?”碧桃回身问道。
毓秀却是打量了眼毓沅,方才吩咐碧桃说:“去转告小洛子,就说让他稍候片刻。”
“姐?”毓沅听到毓秀的决定,实在意外,一脸不可思议。
毓秀却淡淡的看了眼毓沅,才说道:“七爷邀请,不去不好,你就走一趟吧。”毓秀的话,说的简单,可毓沅听来却并不简单,以往她的姐姐最不喜欢她成日往外跑,而今日,竟然主动放她出府,毓沅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待碧桃出了屋,毓秀才说道:“你去看看也好,七爷这人,我们都不了解。”
言罢,毓秀意味深长的盯了她一眼,毓沅这才明白了她姐姐的含义,原来是想自己去打探胤祐的虚实。
只是,她跟胤祐也没这么熟稔,这样做好吗?毓沅虽然心里有些不太愿意,可还是没有拒绝毓秀的意思。
待毓沅到鸿宾楼的时候,风素问和富察痕都还没到,在小洛子的带领下,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见胤祐独自一人饮着茶,阖眸聆听楼下唱戏的,忍不住调侃道:“七爷可真惬意。”
胤祐听闻声响,睁眼一开,见是毓沅已至,忙起身将她迎进屋里,“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七爷约我来有何事?”毓沅一进雅间,便直接开口询问。
胤祐听闻,也不答,只是亲手替她沏了杯茶,说道:“来尝尝这屯绿,徽州的新品。”
毓沅没动手,只是垂眸瞥了眼那杯中绿茗,顿觉一股醇香扑鼻,再细看,见那小小的叶杆条索纤细匀整,色泽绿润,芽峰弯转如眉。
胤祐见她只看不动,笑道:“怎么?还怕我下毒不成?”
毓沅笑笑回道:“不是,我只是在想,这鸿宾楼何时也能弄来这好东西?”
“鸿宾楼哪能?当然是我亲自从府里带来的。”胤祐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
毓沅双指捏握小茶杯,端起后,小小的呡了一口,香气清高馥郁,入口滋味甘美,过喉处鲜浓爽口,回味时余香醇厚。
“七爷还真是会品茶,这么好的茶叶,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反正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来的。”
胤祐没有回答她问题,这屯绿其实是富察痕当年行军路过徽州时,地方官孝敬他的。富察痕对饮茶没有太多计较,一般的绿茶泡了便可,因而那盒屯绿也就一直被他压箱底了,直到后来他在胤祐府里做了谙达,见胤祐对饮茶颇为讲究,才拿出来送了胤祐。
“对了,七爷约我来究竟有何事?总不会只是喝喝茶吧?”
毓沅想起那日方总管提起胤祐和素汐的事,碰巧今日他又主动约见自己,满心以为他是打算告诉自己,他和素汐的关系,便一而再的催促询问。
“一定要有事才能叫你出来?这大冬日的清晨,喝喝暖茶,看看行人熙熙攘攘,有什么不好?”胤祐示意了下窗外。
“你真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毓沅心想着,他若是再不说,自己就直接开口问了。
胤祐斜视着窗外,似乎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毓沅见他半天没反应,正想开口,却听胤祐突然说道:“来了。”
“来了?谁来了?”毓沅被他说糊涂了,难道还约了其他人吗?不禁也探身往窗外看了看,可是,看了许久也不见认识的人。
“别看了,人家姑娘早进了鸿宾楼了。”胤祐打笑道,“来看这边。”
他又将毓沅的视线引到了对面的雅间,毓沅望去,果见一个姑娘正缓缓自楼下而上,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进了正对的雅间。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看其他姑娘的?”毓沅顿时有些不悦。
胤祐只顾着风素问来了,丝毫没有留意到毓沅的不快,反而玩笑道:“看姑娘干吗还叫上你啊?我一个人不就行了。”
“你!”毓沅正要说话,却又被胤祐打断道,“别急嘛!男主角马上就该到了。”
“男主角?”
胤祐神秘一笑,又回到窗台处,四处张望了下。
“喂!你把话说完不行吗?一定要说半句吊人胃口?”
胤祐安抚的回答道:“说穿了就不好玩了嘛!一会儿让你看好戏。”
毓沅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也望向窗外,不知道胤祐到底看谁。只一会儿,便听胤祐叫道:“男主角也来了。”
随着胤祐的视线,毓沅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却面容粗犷的壮年朝鸿宾楼走来。“他是?”
“富察痕,我的谙达啊。”胤祐想了想才说道,“对,你还没见过他,他平日里每天总有一半时间在七府里教习我的骑射功夫。”
毓沅哦了一声,可这又是有什么关系呢?他是来做什么的呢?还没等自己想明白,胤祐拉着她又回到了刚才虚掩的门缝边。
富察痕一进鸿宾楼,便来由的紧张。老实说,这种事,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做,尽管在这之前,胤祐已经嘱咐过他多次了,千万要放轻松,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比上战场还要惊慌失措?
按照事先的约定,他径自上了二楼的雅间。在拐角楼梯处,富察痕一步一顿,就好像是走在黄泉路上一般,前途一片黑暗,不知会走去哪里,心里莫名的恐惧。
好不容易到了雅间门口,富察痕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才故作轻松的迈步入内。
显然,当风素问第一眼见到富察痕的时候,那吃惊的程度不亚于见到一个美男子,一口茶水没咽下,直接呛在了嗓子眼,不住的咳嗽起来。
富察痕忙走上前去,替她抚顺后背,轻轻的拍,一边还不忘告诫说:“慢慢喝嘛,喝那么急干吗?”
风素问气喘着站了起来,跑到窗台口,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转身冲着富察痕笑道:“还不是你!穿成那样想干吗?快说,这身衣服从哪儿偷来的?”
“什么偷来的,明明是七爷赏的。”
“他好好的赏你衣服作什么?”风素问怀疑的问道。
“作……作……”富察痕当着素问的面,不敢直接说是作追求你用的,吱唔了很久都没说上用途来。
风素问看着她结巴的样子,也不执着,想起今日之约,是胤祐书信所邀,来的却是富察痕,便问道:“你主子呢?不是他约我来的么?怎么还不出现?”
“主子……”富察痕又答不上来,他也好奇,怎么风素问的问题都不在胤祐交代范围之内?
“主子一会儿就来。”紧急之下,他想到此时的胤祐和小洛子,一定就在鸿宾楼内的哪个角落里偷偷瞧着,就脱口而出了。
风素问凤眸流转,直盯着富察痕打量了好几遍,富察痕却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面对风素问,什么事先准备好的,演练好的,通通失了效果,只因为,他和风素问之间,总是风素问在主导着场面,每次都是自己在配合她。作为配合的人,又怎么会知道,那个唱主角的人,下一句会唱什么。
风素问打量了很久,瞧着富察痕也不像是在说谎,这才移开了视线,却被桌上的那束花给吸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
富察痕一见她注意到了自己刚采来的花,赶忙跑了过去,拽起那把花束就往身后藏,嘴里连连念叨:“没……没什么。”
“富察痕!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拿出来。”风素问气势汹汹的命令他。
在风素问的强势逼迫下,富察痕羞赧着脸,双手慢慢从身后伸了出来,摆在风素问面前。
风素问吃惊的看到一束花,被一条很不相宜的布条捆绑在一起,花朵也大大小小不等,有的甚至还蔫了。
她看了很久,又盯着富察痕看了很久,始终不明白富察痕弄这些残花来干吗。突然,她像是顿时想通了,尖声叫道:“富察痕!!你什么意思啊你?咒我死吗?”
富察痕闻言,更是惊愕,明明是胤祐交代她去买些花来送给风素问,怎么风素问会觉得是自己要咒死她?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咒你啊?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手上的花,不是黄的就是白的,这不是送死人的还能送谁啊?”
富察痕一听,就好像自己手上抓着一个烫手山芋,嫌弃厌恶的立刻扔在了地上。
“素问姑娘,你听我解释,主子让我去买花,可是我走遍了好几条大街,都没看到卖花的,只好在来的路上,在路旁采了些。我不是,绝对不是要害你啊!”
“富…察…痕!!!”风素问大吼道:“我难道只能收路边的野花吗??”
富察痕脑子一热,好像被人重重的捶了一下,越解释越错,他望着风素问气急败坏的样子,恨不能撕碎自己的嘴。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推开,伴着轻咳声,胤祐缓步走进屋来,“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早在富察痕上了二楼,胤祐就瞧见到他手里的花,怎么看怎么别扭,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想着看看再说,没想到,越往后看,他俩的状况越来越糟,胤祐明白,要是再不出去救场,他俩的这次碰面就真要宣告失败了,这才推门而入。
胤祐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一进屋就往桌边一坐,开口道:“都坐都坐,别客气。”
风素问瞪了一眼富察痕,自顾走了过去,在胤祐左手边坐了下来,跟着胤祐而来的毓沅在胤祐右手边也坐了下来。富察痕见他们都已就位,只好低沉的头,挨着风素问的左手边坐了下来。
四人分坐一张八仙座的四方,胤祐见大家都已坐好,想起风素问和毓沅还不认识,便指着毓沅向风素问介绍道:“这位是四福晋的妹妹。”
风素问听到四福晋三个字,别有意味的打量了一眼毓沅,毓沅瞧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分明不像初见时该有的陌生,似乎另有含义,一时有些迟疑,努力的回想是不是曾经在哪儿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