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思考，才词不达意么，我真没那意思。府里这些年，你做了多少我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今日是我的错，你原谅我一时失言吧？”

胤祐从来没这么对她说过话，还替自己拭泪，那一刻的眼神是温柔？是关切？还是低声下气的求饶？玉墨实在分不清，却也同胤祐一般不知所言起来。凝视许久之后，玉墨才知道，自己在意无非就是他的一点点怜惜之情，既然胤祐这么说了，自己也适时的擦了擦眸框，抽噎着说道，“妾身失礼了，不该对爷有怨对之言的。”

“没什么该不该的，心里有话说出来就好，走吧，再不走，皇阿玛那边该出来寻人了。”

“嗯。”玉墨听话的应了一声，便跟着胤祐走了。胤祐在前头走了几步，实在是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关，怎么说让她怀孕的是自己，她肚里怀的也是自己的骨肉，如今腹部早已隆起，行走更是不便，胤祐思索再三下，只得回头走至玉墨身旁，伸手扶住她，一起往太和殿走去。

对于胤祐的主动，玉墨自然欣喜不已，便顺势依偎着他，脸上挂着从来没有过的喜悦，一小步一小步的离去。

这样的背影，这样的落幕，在任何人看来，都会是琴瑟调和，如胶似漆的诠释。无论谁看着，都是羡慕不已，可独独落入毓沅的眼中，是比烧心还疼的折磨。

有些事不亲眼看到，有些事不亲耳听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一旦遇到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今日，毓沅终于看到了，听到了，也亲身体会到了胤祐究竟是如何与其他女人相处的，为什么自己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担心害怕多日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从此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而坦然么？

毓沅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介意着这突如其来的生命，不是因为胤祐欺骗了她，或是对不起她，而是他的生命再也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即便他把生命都交给她，又还有什么意义？痛到深处不知痛为何物，是不是自此之后再也不会痛了？

回储绣宫的路不长，前后不过百步，可毓沅却仿佛走了半辈子，想起毓秀之前说过话，自己的人生还没有成亲，还未孕育子女，等同于还没开始，可为什么她却好像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一般的绝望。

夜越发深了，太和殿的宴席早已结束，入宫赴宴的皇室成员纷纷离宫。

毓沅突然好奇，康熙帝今晚不知又会宿在谁的寝宫中，后宫三千女人中，不知又有多少人翘楚以盼。

可她知道，无论有多少人期盼，结果都会有同样多的人失落独眠。因为三千中只有一人雀屏中选，甚至有时连一人都没有，因为康熙帝选择独自就寝。这样的等待在后宫之中实在是太普遍不过，也有无数女子为了这样的等待而耗上自己的一生，她实在不理解究竟是他们太傻，还是自己太傻。

毓沅没有直接回储绣宫，反而是在储绣宫外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夜风森冷，她却反而不觉冷 ，也许心里的冷漠早已麻痹了自己的痛楚，让她在夜黑如墨的高墙之内竟还留有一丝清醒的意志可以思考。

抱膝蹲坐，埋首双膝之间，月光下，清辉铺泄，似柔软银丝锦纱盖在大地之上，盖在宫殿之上，盖在月夜中的人影之上。

为什么她觉得那人影如此熟悉，熟悉到即便看不清他的脸，也能认出他是谁？毓沅轻笑一声，夜未能寐，怎么反而先做起梦来了？

那样的身影步步朝自己靠近，直至最后半蹲在自己面前，贴近自己脸庞，毓沅分不清虚实，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俊毅瘦削的侧颊，指腹的余温是如此清晰真实融化了心头的寒冰，化作眸中热忱的泪珠，涌出眼眶。

胤祐伸手覆盖在她手背之上，另一手却轻轻揽过她瑟瑟发抖的身躯，紧紧拥她入怀。毓沅任由他拥着，靠在他肩头，眼泪却像是溃堤之江，止不住的泛滥。

有多久没哭了？毓沅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再不好好哭一场，自己一定会崩溃的。胤祐抚上她抽噎而起伏不止的后背，全身心的感受着她的委屈和无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她，可唯独能做的便只有陪着她了。

不知哭了多久，毓沅突然从胤祐的怀里抽身而出，眼前划过的是他与其他女人相依相偎的景象。毓沅清楚的明白，这样的怀抱不属于她，至少不属于她一个人。如果自己将来是为了等待这样的怀抱而活，她真的没有勇气去承受。

毓沅顿时推开了胤祐的胸膛，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的身躯，“你怎么还不走？你来储绣宫做什么？”

“我为什么不走，我为什么要来，你不知道？”

毓沅不答，却是咬牙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回去。”

胤祐上前一步，毓沅却是后退了一步，彼此的距离就好比九天银河，谁也跨不过去。

“一定要这样躲着我？”

毓沅提眸深切的凝视了他一眼，摇头说道，“不，我不是躲着你，我是躲着我自己。”

“沅儿，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处理好。”

时间？毓沅嗤嗤一笑，他们之间难道缺时间么？不是，他们根本不缺时间，他们缺的是对彼此生活的了解。

“我要给你多久的时间才可以？”毓沅冷冷问道。

胤祐被她的寒意梗住了，是啊，多少时间呢？多少时间才够他履行自己的承诺？

“回答不上来了吗？”毓沅反问道，“还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用多少的时间才够？”

“沅儿……”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我来告诉你，一辈子，你要用一辈子去疼爱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你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呵护你和她的亲生骨肉。那么，你的生命还剩下多少，三分之一有吗？这仅剩的三分之一是不是又都能留给我？”

“沅……”胤祐想说，却又被毓沅打断，“先听我说完。”

“或者，你依旧记得自己承诺过我的，那么，你又要怎么处理？是要休妻吗？休掉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吗？”

胤祐皱了皱眉头，毓沅却看的清楚，“会吗？”

胤祐实在回答不上来这样的问题。毓沅却接着说道：“我知道不会。不过，幸好你不会，若你真是这样的人，那我一定会轻视你一辈子。”

胤祐被毓沅的一番话堵的好似喘不过气来，在这漫漫黑夜之中，他发觉自己离毓沅分明很近，却又好像越来越远，远到自己再也够不到她的半点温暖，那种寒冷的感觉，是会无论用什么日头都温暖不了的。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胤祐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来自遥远的夜空。

“是，我决定了，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要再见。”毓沅狠心的说道，“早该这样的，是我的犹豫不决才一拖再拖，可现在，我真的决定了，趁我们都还入戏不深，索性把这场游戏结束吧。”

胤祐紧握着自己的双拳，手背突起的青筋，仿佛要爆裂一般，“你怎么知道我入戏不深？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在戏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毓沅听着他的控诉，心神俱伤，为什么他不明白，到现在再去执着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无论如何，我已经出来了，你也不必再留恋了。”

深秋的夜晚，繁星如坠。以前听说天上的那么多星星，总有一颗是自己的，可为什么毓沅找了那么久，总是找不到自己的那颗？

她忽然明白，属于自己的那颗并不是这众多繁星的一颗，而是那颗划过天际一刹那的流星，纵使光彩炫目，也只是稍纵即逝，属于她的美丽，注定不过昙花一现，匆匆而过罢了。

爱来过，也走过，痴过恨过伤过之后才终于懂的，原来，相遇的一切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