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倏地反应过来,不自觉地在椅子上后退了一步。
倪玉韬主动接近的唇一下子落了空。
他垂下的纤长睫毛颤动了一下,接着突变的冰冷眼神便撞入了纪贺的眼眸。
冷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被风吹乱的头发挡住倪玉韬微敛的双眼,他顿了两三秒,才把身体靠直了。
纪贺还保持着那个傻瓜姿势。
倪玉韬看着他这副退避的模样,一字一顿道:“我回去了。”
他毫无留恋地起身,抱着那条毛毯走进了主宅,只留下纪贺仍旧坐在那张长椅上。
再次见面的时候,倪玉韬表现得和之前无异,带着纪贺和阿卢回公司处理了事,半分没有受到那晚的事影响的模样,偏偏纪贺的眼神时不时留在他身上就像定点打卡一样。
有几次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对撞,倪玉韬没移开眼神,反而是纪贺像被烫到一般匆匆垂下眼睛。
不知道傅冈是回去是怎么处理或交代的,真的再没有人来找倪玉韬麻烦。那张半截字条就像一个轻轻落下的火印一般,在一开始留下了刺痛的痕迹,然后随着时间流逝而开始渐渐淡掉。
倪玉韬知道那里面肯定有他大哥的手笔,否则不会刹车得如此干净,于是选了一天下午去了拍卖会,想给他大哥拍一件艺术品。
他走在前面,身上的西装外套挂在纪贺手臂上,在侍者的引导下走进一个包间。
原本那里是没有纪贺的位子,但倪玉韬接过酒后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挥手叫侍者加了一个座。
他坐在中间的两人座沙发上,端着酒杯却又不喝。
话题开启得无端无由。
“最近阿卢帮我忙公司的事,你先一个人待着,有事就用智脑问他。”
他本不应该说这些,所以纪贺也不知道怎么接,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兴许觉得他的反馈实在无聊,倪玉韬侧脸瞧了他一下,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纪贺听见:“你是什么锯嘴葫芦。”
纪贺果然一愣,第一次在心中涌起一种源源不断的酸涩感,冲得他脑子在一瞬间白了半边。
倪玉韬看着他微暗的眼睛,把临到喉头的话吞了回去,举起食指摆了摆。
“去把中间那个帘子拉开。”
纪贺扭头看去,这才发现暗红色的包间是个隔断的空间,中间有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红丝绒帘布架在那里,无声无息。
纪贺走过去一拽,中间合拢的缝隙变大,另一边漫出一股稍微明亮一些的红光——有个人跷着腿坐在那里,一模一样的双人座沙发,身后有个人端正地负手而立。
见这里有动静,沙发后那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动,步子就要迈开来,却被坐着的人一声喝止:“伍慈,没事。”
声音极为熟悉,似乎不久前就听过,纪贺迎着光微微眯眼看去,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笑颜。
是安书达。
可能纪贺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抿得有多快,因为对面的人起身的速度几乎是同时,带着身后的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纪贺回头看倪玉韬,对方朝他轻轻弯弯手,示意他回来。
他便跟着身后两人嗒嗒的脚步声往回走,却又在最后几步的时候赶了一下,先一步站定在倪玉韬身后。
那张新添的单人沙发就此失去了它的效用,侍者在后面抱着银色托盘,边盯着沙发的背面边被赶了出去。
安书达听见门悄然合拢的咔嗒声,这才开口,语调都带着笑:“倪总平时不应该来这种包间的。”
灯光昏暗,灯饰也不是一等一的宝石,连中间的隔断都是甚为敷衍,一看不是一等级的手笔。
倪玉韬从一开始就很讨厌他这种侵略意味过重的笑容,现在也是,所以开口显得极快,节奏也不如平常那般沉稳:“我不是来和你侃天说地的。”
不知道是不是并不熟悉,安书达倒显得毫不在意,自顾自地伸手和倪玉韬搭在膝盖上的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嘴角轻扯:“是我冒昧了。”
嘴里是这么说的,但手上的动作却反着来。
倪玉韬低头不咸不淡地看了杯子一眼,没想掩饰什么,径直放到一边去了。
楼下开始喧闹,衬得他们这个包间的安静更显死寂。
安书达自顾自地自己干了杯,听着楼下拍卖会预备的动静等了一会儿,见倪玉韬没有赶纪贺走的动作,这才半悠哉地开了口:
“倪总知道的,我就只想要实验地的管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