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光朦胧,烛已燃尽。
明月从乱梦中惊醒,只觉脑袋又闷又胀。
她从凳子上起身,正欲打水洗漱,打开门时,只见一个人立在门口,身姿颀长,削肩瘦腰,不是柳寒蝉,却又是谁?
“你回来了?”
他从鼻孔里“嗯”一声,已张开双臂,微微一笑:“来。”
他的怀抱温暖而柔软,明月埋头在他胸前,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闷声闷气道:“你好吗?”
柳寒蝉紧紧搂住她的肩,薄瓷一点的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头顶:“我很好,不用担心。”
柳寒蝉身上穿着一套粗布衣袍,看起来很旧,却很干净,明月却闻到一阵极淡的血腥味。
常年刀尖舔血,她对血腥味极其敏感。柳寒蝉本已将自己上上下下清洗得很干净,明月却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的。她宁愿是别人的血。
“下一次,不管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好吗?”说到此处,不由得鼻尖一酸,嗓音细细的:“你不知我有多害怕……”
她本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在柳寒蝉面前,她动辄哭鼻子,高兴想哭,伤心想哭,他越哄她越想哭。
她这一生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直到遇到柳寒蝉,她将所有的脆弱、伤心和爱,毫无保留给了他。
她害怕他受伤,害怕他死去,害怕他突然有一天就离开她。
柳寒蝉搂住她的肩,柔声哄道:“不要害怕,我绝不会丢下你。”
柳寒蝉说不会丢下她,却没有答应带她一起行动。
奇怪的是,柳寒蝉隔三差五便消失,但却会给她留下纸条,告知归家日期,留下明月一人在家空着急。
明月本想去接任务,却没有人给她分派,甚至连告示也没有她的份。
她怒气冲冲找到阁主,本想骂他一顿,不曾想阁主火气也很大,嘲讽道:“你不知道江湖盟会已和朝廷通气追查我们?进来莫说大生意,小生意也没了,你们夫妻间的事你都不知道,还来问我?别逼我骂你。”
明月生怕阁主赚她,询问了几个同伴,他们回答亦如是,最近生意不好,都靠老本过日子呢。
那柳寒蝉去做什么呢?为何隔三差五就出去呢?他有什么事瞒着她?
明月问过柳寒蝉,但柳寒蝉每次回来时,总会说些其他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似乎不愿意与明月讨论这些事,并对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例外。”
——世上每个人都有权保护自己的隐私,就算是家人、伴侣、朋友,也没有权利逼他说出来。
她与柳寒蝉虽是夫妻,但柳寒蝉有自己的原则。
她素日喜爱听书,听佳人才子,痴男怨女的故事。
她晓得世间好的夫妻,二体一心,生死与共,彼此间没有任何秘密,她也晓得不好的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
柳寒蝉不在家时,她便开始琢磨她与他是怎样的夫妻。若是好夫妻,他为何不能做到坦诚相待?明明她自己的秘密全都告诉他了呀!
若是不好的夫妻,他却会教她读书写字,会给她洗头,给她做饭,素日提出的要求,说过的话,他皆会一一回应。
每一次她来葵水,夜半疼得在床上扭麻花,他立即起来给她煮了红糖姜水;每一次,她说想吃什么,到了晚饭时,便是她爱吃的;每一次亲热完,即便两个人都累得瘫软在床上,他也会起身烧好热水,抱她去清洗。
他的温柔令她惶恐,却又迷恋,是以每当柳寒蝉无声无息消失时,她都怕他不会回来了,她怕得要命!
那她和他,到底是好的夫妻,还是坏的夫妻呢?嗯,或许是不好也不坏,这让她觉得有点伤心。
她想和他成为世上极好的夫妻,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02
柳寒蝉又出去了。
这次纸条上写的是: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明月每日掰着指头数,到了第二十一日,他依旧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他的去处,也不知道他的秘密,她曾求助过阁主,“七杀”眼线遍布江湖,并且对每个杀手的行踪都了如指掌,但阁主却只对她说三个字:“不知道。”
每过完一个时辰,她的心就沉下去一点。
等待柳寒蝉的日子,她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她一直以为结为夫妻后,彼此间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既然是最亲密的人,就应该坦诚相待,生死与共。
她本以为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但她现在却发现,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你也无法真正了解对方,两颗心也并不会因此坦诚相待。
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说的秘密或隐痛。
可是她愿意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哪怕他只在信中告诉她他要做什么,她也不会在等待的日子里如此难过,害怕……
他为什么就不可以呢?原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