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涉及位份比左右都御史还高的官员,只怕就要掂量几分。”
“姬宁以为,可予都察院御史特权,无论是何官职皆要受查,好让大人们行清正之事。如若御史犯罪,当以着三倍论处。此乃内患之解。可,”
他顿了顿,收敛眉眼,郑重其事道:
“ 上述这两件事可缓慢推进,但是修建边防这事可不能再拖,必须尽快落实。因为这才是外患的本源所在。大晏骑兵屡屡进犯,不就因为我们没设边防吗?这才是根本!”
沈阁老望着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个问题:一,游说之人两名?分别为何人?二,左右都御史是需重新任命还是维持现任?若是重新任命,世子轻飘飘一句话就随意决定了朝中两名正二品官员的仕途,怕是不妥吧?三,如今国库虚空,修建边防的钱从何来?世子打算自己掏?”
姬宁眉心微动,扯出一抹讥笑:
这老头子还真无时无刻不给他挖坑。
“第一个问题,朝中能人志士众多,善辩之人又岂止区区两个?阁老久居高位,自然比我这闲散世子来的清楚。第二,都察院御史之职并不是我等频空捏造而来,考察官吏,纠察部院百司本就归属于都察院所管。
“至于重新任命还是怎样,那得问吏部。别说要我说,什么都让我说了那我岂不是将朝中官员的饭碗都抢完了,那拿他们来做什么?届时都得罪光了,我将来还怎么做官?再者,我方才可从来没提重新任命这四个字,是阁老您提的。阁老,您自己说,是不是?”
沈阁老呵呵冷笑几声没说话。
姬宁当下心中几许嘲弄,撇了撇嘴,继续说道:
“这第三嘛,沈兄方才话没讲完,他后面想说的应该是,将查获的买官和贪污的钱全数充公,再拿这个钱去修建边防,要是还不够的话,可以募捐嘛!是不是?沈兄?”
他扬头向那人求证,却不想那人根本不欲搭理他,像没听到似的,默默将脑袋深埋下去。
姬宁见此子如此不上道,瞪了他一眼,兀自提高声音:
“修建边防如此功德无量的事,鹤鸣不敢自己认领。这钱,我可以出,谢子敬可以出,程阙可以出,王谢可以出,沈知隽可以出,在场的学子都可以出。”
“阁老也可以出,甚至太子殿下,陛下也可以出,毕竟这是我们每一个大夏百姓的国家嘛。钱财不过身外之物,修建边防可是会造福几代甚至几十代人,功在千秋?”
话毕,姬宁又笑了笑,歪头问:
“阁老,此番回答可还满意?”
末了,回座之时不着痕迹地朝谢子敬使了个眼色。
谢子敬会意,立即拱手上前:
“阁老,学生有话要讲。”
“等一等,子敬公子,你姑且等世子把话说完。”
沈阁老像是抓住姬宁言语中的破绽,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那依世子之意,如若重选御史之位,世子认为何人可担此职?”
“阁老唉,姬宁还尚未入仕哩,我怎么有资格,又怎么敢左右官员的任职了?您刚刚不是还在斥责我呢吗?御史之位学生没什么可举荐的,不过嘛…”
他话头一转,眸光瞥向太子那方向,
“这伴读之位我倒有一个举荐的,那便是——玄玉了。玄玉的才学之名自然不用我多说,如今人又在大理寺历事,殿下也不小了,不久后也得学着处理一些朝政之事。想必有他相帮,殿下对朝中事务应该更容易上手。”
闻言,沈阁老立刻眉毛倒竖地驳斥:
“世子所言差矣,今日这论政会本就是为选太子伴读而论,此番的胜者才可直接选为太子伴读,方才这些人都不曾辩过老臣,唯有世子………”
姬宁懒得听他文绉绉的说话,直接挥手打断,看上去分外天真无辜地弯唇笑道:
“可我分明记得,皇叔从未说过,论政会的胜者才能任太子伴读啊!”
此话一出,沈阁老怔愣住,呐呐道:“难道不是吗?”
说着,将探询的目光转向端坐于上首的帝王。
“是啊,阁老。”大夏帝脸上笑意深深。
“朕可从来没说过这论政会跟选太子伴读有关啊!”
见沈阁老一副面色僵硬的模样,他又道:
“只不过两事相撞,就择在今日而已。这论政会主在论政议政,太子伴读是太子伴读,不可混为一谈。再说往年,不是也没胜负之分?”
眼见沈舒还是那副表情,大夏帝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几分,似乎意有所指道:“怎么,阁老有异议?”
随之将视线投向了下首的姬宁:“哈哈哈哈,宁儿,今日表现不错啊。”
姬宁拱手一拜,面上尽是狡黠:
“皇叔,这就叫不错啊?我感觉我还没发挥出我平日里一半功力呢!”
大夏帝一脸的无可奈何,笑骂:
“你呀你!”
说完又看向旁侧还在发呆的沈阁老:“阁老啊,今日就到这儿吧,本意就是让学子们参与参与就行了。”
沈阁老不甘心的还想再说些什么,抬头却瞥见原本安静侍立在皇帝的刘公公,拼命朝他使眼色,于是再不甘心也只好作罢。
“好,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今日论政,就到此结束。但是提醒下各位学子,可不要忘了明日的骑射比赛。”
他说完,开始兀自拾掇起桌案上的书本来。
底下的学子们也纷纷起身。
“阁老莫不是忘了什么?”
直到皇帝笑吟吟的提醒,沈舒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用力一拍脑袋:“唉,真是年老了,竟忘了最重要的事。”
继而扬声道:
“诸位学子请留步。”
待众人顿下脚步,回首看他,他才正色道,
“因除世子外无人与我对答三轮,此次论政,世子略胜一筹。伴读之位,他既然举荐了子敬公子,又无他人反驳。那便依他之言由子敬公子所任吧。”
“学生叩谢皇上恩典,谢阁老。”
谢子敬立刻上前,俯身,行跪拜之礼。
太子伴读的事,已然敲定。
院中懊恼者有之,泰然自若者有之,恍若未闻者有之,大多数都各怀心思。
而原本事件的中心人物——太子殿下,自被沈阁老当众训斥过后就没再开过口。
此时的他唇边噙着一抹轻巧的笑,极为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佛珠,轻飘飘的眸光先后落在方才发言的几人身上,随后在无人注意之际,低头垂眸,嘴角逐渐蔓延开无声笑意。
不知怎的,那笑容看上去颇有些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