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尾音刚一落下,门口的人群直接沸腾了:“什么?他在说什么?”
“所有的?找回来了?”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赵大人,他说的是真的吗?!!””
一人急于求证,高呼道。
赵居安此时正弓着腰,起身到一半,听到这一声喊,侧过头去,望向门口殷殷看着他的百姓,唇边含笑,拢着袖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起身下堂。
擦身而过的瞬间,还在跪着的张琴毓听到一声叹息,声音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你的命,真好。”
好么?
她唇角溢出丝丝苦笑,眉心蹙得极紧。
!!!
!!!
瞎眼老太太左手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混浊的眼珠里有泪滚滚而下,唇边的弧度却越来越大。整张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矛盾又割裂,杵着拐杖的右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栗。
只是她那有着许多细纹的眼眸深处,似欣慰,似解脱,是哀叹,是可惜。
先前吸手指的小童被他爹爹摸了摸脑袋——“孩子,我们回家去,你娘要回家了…”
小童不知道为何平日里粗糙的男人在此时红了眼睛,只乖巧地趴在他的背上,咿咿呀呀地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背着他的汉子却在无声地流泪,他,听懂了。
孩子是在说:“娘…娘…回家,爹,爹爹不哭。”
书生“崔老七”:“什么意思?要修边防?那得征我们多少税啊?”
衣着有些过于轻薄的女子走了过来,扭扭捏捏地朝姬宁行礼。
姬宁看着眼前女子想看他又不敢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道:
“怎么?明瑟姑娘不认识我了?”
“认…认…认识。”如蚊呐一般的声音,还是不敢抬头看他。
“行了,如今顾刘二人皆已被正法,过几日,我会设法脱去你的奴籍,叫府中的人拿了身契给你送过去。”
闻言,明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公子大恩大德,奴家难以为报,只愿能常伴公子左右,侍奉公子起居。”
曲直一听这女子说话就立感不对,皱着眉头,想过来。
却不想自家世子已经扶起人家:
“明瑟,我身边有专门照顾我起居的叔叔,用不着你来侍奉,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他说完便提步要走,袖口却被人拽住。
姬宁敛目向下看去:他不知如何拒绝女子,也不忍长相肖似母亲的女子伤心。
姬卿便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她不知何时扶起的张琴毓,脸上挂着的是她常有的温婉笑意:
“烦请这位姑娘松手,放开我家哥哥。”
听到这句话,明瑟忙不迭松了手,抬头看了看二人一模一样的面孔,又慌忙低下头,心中有些打鼓,唯恐被人看穿自己的小心思。
那姑娘让自己松手后就没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明瑟瞬间感觉自己的伎俩在她眼前无所遁形。
“哥哥身边你应该是没机会去的了。不过,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姑娘愿意不愿意。”
“啊?小姐…小姐请说。”
“这位是翁毓姑娘,”张琴毓听提到她,愕然抬头。姬卿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手心,以眼神示意她暂且先别说话。
“嗯?”
“她如今是翁老的闭门弟子,平日里随我与哥哥同住,前段时日,她恰巧跟我说缺个侍女,你若愿意的话…”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全,明瑟却是懂了:这是叫自己去伺候人呢。
她不是很情愿,于是将求助的目光飘向一旁的姬宁。
“你别看他呀,你只管告诉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见她还是一眼不眨地将哥哥看着,姬卿给自家哥哥递过去一个眼神。
姬宁会意,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撂下一句话便径直离开:
“是去是留,你自己定夺。”
明瑟心中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眼里的落寞肉眼可见,可拒绝的话在余下几人目光注视下再也说不出口,只好诺诺说了句:
“我愿意。”
长街上
一名容貌十分俊美的青年,步伐凌乱地走过来,嘴里不停呼唤着:“娘…娘?”
有人认出了他,上前拉住他的手:“阿晚?你是阿晚?”
青年停下脚步,看向拦住他的男子,努力辨认:
“吴叔?你是吴叔?”
吴霆哽咽了,去摸眼前孩子的脸:“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伤感了一阵,又挽住他的手,笑得十分欣慰:“你阿姐也回来了,你娘跟她在一块儿呢!你随我来。”
走到一半,就看见曼儿扶着她娘正往这边赶,三个人一对视。
“娘!”
“阿姐!”
“呜呜!”依稀能辩出来唤的是阿晚。
三个人抱着哭作一团。
待哭够了,那妇人颤颤巍巍在一双儿女搀扶下走过来,说话声音还打着颤儿:
“将……将将…将军,多…多…谢将军!”
“此前在城门口,愚妇曾扇了…将军…三巴掌…如今双倍还给将军。”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妇人便左右手开弓,连连扇了自己六下。
她动作太快又太重,姬宁拉都拉不住。
妇人鼻涕眼泪跟着往下淌,却也顾不上,顺手就抹去,“我…知晓…你才是这儿说得上话的官,愚妇想请将军帮帮忙。”
她喘出口长气,平息了点情绪:“北境没有学堂,也无私学,愚…妇想豁出脸面,求…将军别走,教我家阿晚学个可以傍身的本领,将……军,我们阿晚拜托将军了。”
她说着说着就要拉着旁边的青年一同跪下,姬宁忙双手去扶。
不知何时,周围再度聚拢了百姓,皆眼神殷切地看着姬宁。
“好。我不走。阿晚以后就跟着我。”
少年十分年轻,可此刻说这番话之时,目光却透着坚忍之色,话音也隐隐带了风雷之声:
“我不走,在北境变好之前,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北境。”
此刻,他看着热泪盈眶、围着他不住抹泪的百姓,情绪也被感染,微红了眼眶,躬身行礼,道:
“姬宁,拜托诸位了。”
顿了片刻,拱手再拜:
“北境,也拜托诸位了。”
那夜,不断有人敲锣打鼓,奔走相告:“刘承贵死了,顾行远死了!先前家里少了人的,快去提督府接人!”
“刘承贵死了!顾行远死了!先前家里少了人的,快去提督府接人!
“刘承贵死了!顾行远死了!先前家里少了人的,快去提督府接人!”
永平十三年春,被传流放至北境的先定王世子姬宁越级上书京城,状告扶月州知州顾行远、副总兵刘承贵百条罪行。上闻之大怒,夺其二人官职,并令姬宁代掌行刑之责,不至秋后,即刻处斩。
另,授其,三品军衔,掌全境军政,兼任巡抚,允调取勘合户籍户贴,重新制定境内税收。同时,降谕工、户两部抽调人手并拨款十万,即刻入北,全力助其修筑边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