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稳住心神,目光掠过站在数丈之外的人,冷漠地说道:“你是烈如秋。”话音一落,手中轮刀星芒骤亮,刀意如风。
“噫?”烈如秋一面用炙焰护住自己,一面诧异地想道:“和昨天那伙人竟然不是一伙的。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应该只是雇主不同,单看这武器,绝对是同门同派……”
黑衣女子未将猎物放在眼里,一个侧步如残影划过,无数锋刃如同疾风席卷,身形瞬间换了几个方位,最终落在烈如秋身后数丈之外。
突如其来的杀意果敢决断,倒教烈如秋猝不及防,几道刃气透过炙焰在腿脚留下两三道浅浅的伤口,恰好落在穴道处,让腿脚隐隐生出些许酸麻的感觉。
伤口太过微不足道,烈如秋没有在意,将炙焰幻作双剑,借着剑意回过身,挡住身后再次卷过的风刃,口中言道:“这么说,你是来找我的?能不能告诉我赏金是多少呀?我倒是真的很好奇,我的身价有多高……”
烈如秋一边言语,一边将一双火剑挥得漫天飞舞,目光捕捉着急速移动的黑色身影,调整剑意朝着黑影斩去,想将女子困在炙焰中。
黑衣女子步法诡异,身形变幻快得眼花缭乱,好似在青石路上滑步飞舞,落脚之处让人出其不意,剑意屡屡差之毫厘,每每落空。
烈如秋一心要将她生擒,倚仗着有圣光护体,并未特别留意躲避密不透风的风刃刀意。不知不觉中,身上留下了越来越多的伤口,酸麻的感觉愈发强烈。忽然间,烈如秋一个踉跄,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再难迈开脚步,本是虚无的烈焰仿佛重有千斤,双手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他迷惑地看了看那些浅浅的伤口,无一例外全都落在穴道上,既封禁了气血,也阻挡了圣光。
这时,黑衣女子缓下脚步,在数丈外停下,冷笑一声,“伤口虽浅,多了亦能致命。至于你的身价嘛……”她顿了一下,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道残忍贪婪的光芒,口气漠然地言道:“猎物哪有资格知道身价?”说着,她聚集星辉驱使双轮,一对锋刃飞速旋转,杀意直指猎物。
眼见刀光杀来,烈如秋勉强抬起双手幻化出一道炙焰屏障。黑衣女子破焰而出,当金色的锋刃近在咫尺,忽听一声鬼魅的笛音悄然飘至,黑衣女子双脚一顿,眼中满是迷茫,一时分了心神,抬头看向笛声传来的方向,手中的双轮失了战意。
趁此机会,烈如秋将炙焰变幻成一条长鞭,奋力甩出,将黑衣女子牢牢缚住。如泣如诉的笛音如鬼魅呼号,在院子里飘忽不定,笛音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却又连绵不绝。黑衣女子的神情变得平静而又温顺,一身的杀气消失得干干净净。
烈如秋抬头睃了一眼小楼檐廊,那处空无一人。他嘴角一弯,心中暗暗笑:“臭小子,你醒的可真是时候。”
他转回目光看着黑衣女子,收住笑意,正色问道:“现在猎人变成了猎物,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罢。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女子没有半点犹豫,一字一顿地答道:“我是匿刃宗的影魅。宗主分派的名状由宗内的隐士竞争,胜者才有资格猎杀。我打败了其他人,这个名状便是我的。”
“匿刃宗?”烈如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宗主是何人?”
“没有隐士见过他本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名。”
“那么,雇主又是如何找到你们的宗主呢?”
“雇主亲手血书名状,压印滴血掌纹,弃于荒坟。三日之内,宗主便会取走名状。”
“与雇主都不曾见面?如若雇主虚写名状,事后赖账,又当如何?”
影魅奇怪地瞥了烈如秋一眼,“除非他想被灭族。”
烈如秋稍稍一想,此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毕竟这群人干的就是取人性命之事。于是,他又问:“匿刃宗在何处?”
“各郡皆有驻足之地,并无定所。一些不起眼的旧宅民居,皆有可能成为匿刃宗教化门生、竞争名状的地方。”
“你们匿刃宗的人是不是都用一样的武器?拿着这么明显的武器,难道不怕死者亲友向你们寻仇报复吗?”
“双刃轮刀正是匿刃宗的标志。匿刃隐士只管取人性命拿赏金,仇怨是他与雇主之间的事,死者的亲友不会把气力花费在我们猎人的身上。再说,若是被寻仇而死,只能说明自己无能,不配匿刃隐士之名。”
“看你年纪轻轻,为何入了这般冷血的宗派?每日与追杀为伴,你没有家人吗?”
听到提及家人,影魅却迟疑起来,似乎戳到脑中痛处,双眉紧蹙,不住地摇头,喃喃言道:“家人?我没有家人,在这世上我早就没有家人……”
说到这里,笛声突然止住。烈如秋不由一怔,心中问道:“天落,你怎么了?”
笛音既止,影魅立刻恢复了神志,双眼中寒光再现,手中沉寂一时的轮刀重新活过来,锋刃转得飞快,试图将烈焰长鞭斩断。
方才随笛声而的一缕圣光已将烈如秋身上的刀伤愈合,气血通畅如常。于是,他一手握紧烈焰长鞭,一手横执火剑,与刀意相敌。
这一回,烈如秋吃了教训,特别留意避过每一道风刃。他不再留力,幻化出一条火龙缠上那对轮刀。未过数息,轮刀在烈焰的炙烤下温度愈来愈高。影魅究竟是修为不济,无论如何尽力聚集星辉都护不住轮刀,高温之下无奈地松开了双手。
待轮刀落地,烈如秋接连挥出数剑,封住影魅的行动,急切地拉着她一同跃上了檐廊,朝卧房奔去。
且说那鬼魅的笛音,并非沐天落吹奏。
那时,他刚刚醒来,正处于周身的剧痛中无法动弹,情急之间,灵狐幻化成人形,从枕下取出长笛姑且一试,竟然意外地以笛音施出了窃灵术。
沐天落一面调息,一面听着楼下烈如秋与影魅的对话。好歹手脚恢复知觉正欲起身,却探知到一道杀意隐藏在远处。他想了想,便让灵体止住笛音,挥手放下卧榻四周的帷幔,敛尽声息静观其变。
片刻后,一道黑影由北面的竹窗跃入,双手握着银光闪亮的轮刀。来人正是曾在玉魄湖畔劫杀沐天落的影刃。
影刃本是带着手下几个兄弟来到阆丘打探消息,无意间瞧见了手执同门武器的影魅。他心中一时好奇,便独自一人悄悄尾随她来到竹渊庄园,没有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正好看到烈如秋将重伤的沐天落带回醉竹院。
本来有烈如秋在,影刃还心有顾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更为意外:这个同门小妹妹的猎杀目标,居然是烈如秋!
匿刃宗隐士但凡出手,必是为了赏金,因此从来不会有人相助同门。影刃敛尽一身气息,远远地隐在暗处。他暗暗估算时机,料想烈如秋被猎人纠缠,无法分身之时,悄然潜入卧房中,意欲趁猎物重伤一击得手。
帷幔之间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侧卧,影刃看不清卧榻上的情形,只是分出一道意念探了探,榻上的人似是仍在昏睡。窗边的桌上还放着一盆暗黑的血水,浓重的血腥之气还含着几缕寒息。
影刃暗喜:看来,这少年确是伤得不轻。
他一面想着,一面缓缓走近卧榻,将星芒聚锋刃,行至不足一丈之距,正欲挥出必杀一击,帷幔骤然飘起,只见两枚细长的银针伴着呼啸之声扑面而来。
影刃未作多想,本能地向一边闪开。然而,银针却是幌子,他错身避开了银针,恰恰迎面撞上另一道凌厉的气息,心头顿时一寒,周身气血凝滞,星辉敛尽,站在原地再也无法动弹。
恰好烈如秋扯着影魅推门而入,一眼看到卧榻旁的影刃,吃惊不小,冲着帷幔问道:“天落!你怎么样了?”
沐天落支着身子坐起来,挥手卷起帷幔,平静地说道:“没事。”他望向呆若木偶的影刃,“你不如坐下来,与我们讲一讲你的故事罢。”
影刃依言走到矮榻旁,放下手中轮刀,盘膝坐下。他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被缚住的影魅,一时竟然移不开目光,眼中漫起一层水雾。
烈如秋此时才有闲心仔细地打量这个眼中满是哀伤的男子,惊讶地发现:此人浅灰色的长发和琉璃一般的双眸,竟然与身边的女子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