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魅瞅着面前这个男子,不仅拥有一对类似武器,更有一对几乎一样的眸子,虽是黑纱蒙面,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她不由问道:“你与我以前见过?”
影刃暗叹一声,暂且忍下心中的波澜,转过目光看向走到面前的沐天落,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沐天落意味深长地扫过一眼烈如秋,不紧不慢地在矮榻盘膝坐下,平静地望着影刃。
烈如秋即刻会意,将影魅拉过来一同坐下,随口问道:“你俩既是同门,怎会互不相识?莫非你们隐刃宗一贯独来独往?”
影刃略略点头,“没错。就算是在竞抢名状的时候相遇,也没有一个人会多说一个字,大家的眼里只有名状。但是……”他停顿下来,注视着影魅,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但是,我与她不只是相识。”
影魅一惊,立即反驳道:“我根本不认识你,此前也从未见过你。”
影刃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加入匿刃宗,正是因为你的缘故。谁曾料想,你我都失去了记忆,数年来一直形同陌路。”
烈如秋立即想到宗令其的遭遇,心中暗道:“莫非他们也被施放了锁灵针?”他正欲开口询问,却见沐天落深深地瞥了影魅一眼,随即望向影刃悠悠言道:“你先说说你是何方人士,为何背井离乡罢。”
影刃收回目光,理了理思绪,回忆道:“在玄岭郡与黛渊郡交界处,有一片连绵千里的湖泽,三面环山,北临浵江,远离郡镇及官道,临江之处水深势急,湖泽中渡船甚少,因水路难行,山路阻险,湖泽深处成为外人眼中的穷山恶水,几乎没有人进入这片湖泽,故而连地名都没有。”
“世人却不知,有一族人世代安居在湖泽深处,也正是因为数百年来一直与世隔绝,这片依山傍水的地方恰如世外桃源。一年之中,气候适宜,既无恶寒,亦无酷暑。山内仙果走兽无数,原野土地肥沃,湖中鱼虾争游,林间百鸟相戏。若是细看,会发现整片湖泽是由大小九片水域连绵相接,每片水域各有特色。所以,当地人将此地称作九梦泽,并且自称为梦泽族。”
“我正是出生在九梦泽,原本以为会在这片山水乐其一生,却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天灾骤然而至。五岁那年初夏,算起来应该是圣天九十八年,连续不断地下了近一个月的暴雨。身为族长的父亲早已绸缪于未雨之时,带领族内众多年轻在九梦泽临岸加固堤防,并用避水阵护住族人居住的地方。”
“然而,本是极为稳固的防泽工事却在某个雷雨夜被人为破坏,滔天大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卷过避水阵,冲入山谷。仅此一夜,族人居住之地被淹没在近十丈深的水下,若非避水阵相护,恐怕数千族人在睡梦中就作了冤魂。”
听到此处,烈如秋忍不住插了一句:“难道没有族人值守吗?是值守的人疏忽大意还是有人作祟?何人作祟?是否将其抓住?”
影刃摇了摇头,“我梦泽族皆是人心宅厚,值守的人更是恪守本职。这场灾祸是从外面来的人蓄意而为。”
烈如秋又问:“既然暴雨已经肆虐了一个月,湖泽必定是水深浪急,又是雷雨之夜,原本就无人能渡的湖泽怎会有外人进得来?”
“来人修为极高,而且对九梦泽水域似乎颇为熟悉。事后听说,他们的本意是破开野湖荒泽之堤,将洪水引入山谷,使其汇入山南黛渊郡的江河,若有居民,直接灭口。他们没有想到这里的人竟会使用避水阵,虽然家园毁损,但是性命无虞。”
烈如秋心中一凝,隐隐不安,“灭口?!竟有如此冷血的恶人!既然已经决开堤岸毁了家园,他们会放过你们吗?”
“自然不会放过。将族人安顿在地势较高的半山后,父亲带着几个人四处探查堤破之因。他们下山后的第二天深夜,三个蒙面黑衣人找到我们暂栖之地,未及族人上前理论,他们大开杀戒,无论男女老幼,一个都没有打算放过。”
“你们不是有数千人吗?为何不反抗?你们没有防御措施吗?”
“族中修行者本就不多,而且境界最高的几个人都跟着父亲离开了。加上又是深夜,那三人突然使用寒阵,保护我们的结界法阵瞬间被瓦解。大多数族人都因过于寒冷失去反抗能力,加上混在寒息间的气箭铺天盖地,无处可避,无路可退。在几位长辈的掩护下,我背着两岁的小妹躲入山中一个狭窄的秘道,逃过一劫。”
烈如秋听到熟悉的寒息与气箭,看着沐天落,在心中问道:“难道是御风堂的人?”
沐天落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在烈如秋的脑海中说道:“未有实证,不作定论。你且听他继续说完。”
烈如秋便接着问道:“你躲到秘道中,那么其他族人呢?”
“在秘道中苦捱到天明,我将熟睡的小妹安顿在秘道里,爬到秘道口,听见外面悄无声息,便走出秘道,只见外面尸骸遍野,没有一人幸存。正当惊慌无措时,远远望见父亲他们回来,那三个黑衣人隐在暗处突然出手。经过一番拼杀,父亲终将那三人重伤,不料飞来三只赤色巨禽,带着他们逃走了。”
“赤色巨禽是赤隼吧?那后来呢?”
“一夜惊涛,梦泽族未损一人,却在这三个恶人手下几近灭族,加上我和小妹,全族仅剩下七人。此等灭族血仇岂能轻易放过?家园已毁,父亲他们用了三天时间将族人殓葬,带着我们离开九梦泽,准备先去圣都。”
烈如秋不解地问道:“去圣都干什么?难道打算向圣帝告御状?”
“父亲说,先去一个地方取一件灵器,然后再手刃仇人。”
“是什么灵器?在什么地方?”
“他没有告诉我灵器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去了哪里。”影刃顿了一顿,似乎强忍着某种情绪,“那日,父亲将我和小妹留在客栈中,再三叮嘱我不要离开客栈。如果三天后他们没有回来,就打开锦囊依计而行。我担心父亲安危,决意不肯留在客栈死等,于是背上小妹,利用父亲留给我的一件法器匿去身形,暗中跟在他们的后面。”
烈如秋脱口言道:“匿去身形?难道是玉蝉衣?”
影刃却是一惊,“你怎会知道这件法器?”
烈如秋看了一眼沐天落,犹豫着说道:“听人提起过。你跟随你的父亲去了何处去取灵器?”
“齐氏祠堂的禁林……”
烈如秋一惊,“什么?齐氏祠堂?!那里面的灵器……难道是去取断念神斧?他怎么能取到?不是只有齐氏血脉才能进入禁林吗?”
“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打算的,只知道他们五个人走进齐氏祠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我悄悄在禁林外等了三天三夜,没有一个人出来,他们就这样消失了……”
这时,沐天落忽然开口问道:“梦泽族,是何姓氏?”
“没有姓氏,全族皆是有名无姓。”
沐天落又问道:“族中可有信物,或者纹饰?”
“梦泽纹饰乃是麒麟虎刺。”
“后来,你是否打开锦囊?”
影刃点点头,“锦囊中,有一枚血玉印章和一方白绢。玉章上刻有麒麟虎刺,而绢上所书,其意是要我带着小妹去北冥之境的暗影森林隐居,千万不要心念复仇之事。”
“什么?!他要你们去北冥妖族?”烈如秋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难道这一族人乃是妖族?“那你们怎么又去了匿刃宗呢?”
“匿刃宗的事还早。”影刃稳了稳心绪,继续讲道:“在齐氏祠堂的禁林外,身上带的干粮饮水都吃完了,我担心小妹因为饥饿而哭闹,惊动到祠堂里的人就糟了,我们只好离开那里,按照锦囊所言向西北而去。那时年幼,又带着小妹,每日走不了几里路。所幸父亲留给我的钱财足够多,吃喝不成问题,困了累了就罩上玉蝉衣躲在僻静的地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