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在无尽黑暗的汪洋,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心海深处叫嚣的恐惧渐渐平息,从异常遥远的地方隐隐飘来一段乐曲,带来几分的慰藉与安宁。
“莫非,这就是世外仙曲吗?”烈如秋想要睁开双眼看一看自己身处何地,然而眼帘重似千斤,怎么也挣脱不开这片浓重的黑暗。“难道……我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烈如秋心中一个激灵,却触动了某处,一丝疼痛在头顶浮起。而后,疼痛莫名其妙地放大加倍,向着全身漫散开来,就像是一把烈火落在头顶,瞬间把身躯点燃,炽热的炙焰开始迅速升温。
这种情况绝对反常。
烈如秋自知尚有一缕清明,他从小修习炽息,断不可能如此惧怕炙焰。除非……烈如秋终于勉强撑开了眼帘,视线迷蒙中却是一片光明。
果然,那只是一段梦魇。
几分庆幸在心底升起,顾不上头痛欲裂,烈如秋嘴角一弯,竟然笑出声来。
“你醒了。”
烈如秋眨了眨眼睛,视线渐渐清晰,发现自己坐在一个软垫上,身子斜靠着石壁,四周乱石林立。他循着声音望去,看到沐天落正端坐在数丈外的一块巨石上,侧着脸不知望着什么,灵狐蜷伏在他的腿弯,蓝光莹莹的一对眸子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烈如秋举起手抚了抚疼痛不已的脑袋,纳闷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头怎么会痛得这般厉害?”
沐天落转过脸望向烈如秋,目光闪了闪,缓了片刻才说道:“你从流云跃下的地方,还记得吧?”
“什么?!”烈如秋一声惊呼,腾地站起身来,却不料眼前一花,身体失去了重心,径直向一旁倾倒,不由伸手胡乱一抓,竟撑在一片银光之上。灵狐轻轻一托,助他稳稳地落在软垫上。
烈如秋颇为窘迫地轻咳一声,看着身侧目光灼灼的灵狐,自嘲言道:“我大概是中了什么邪吧……”
沐天落岿然不动地坐在原处,面无表情地召回灵狐,递给它一个水囊,悠悠地问道:“方才发生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嗯?”烈如秋接过灵狐送来的水囊,大饮几口,说道:“方才?方才我们不是在黑雾中吗?后来,我一脚踏空,坠落深渊……”
沐天落侧过脸虚望远处,淡淡地说道:“你并未坠落深渊,而是陷入幻境,做了一个噩梦。”
“幻境?这么说,你并没有……”烈如秋顿了下,改口问道:“噩梦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又回到起点了?”
“法阵中暗含魇息,会让人陷入梦魇,直面自己最大的恐惧。方才你无意间聚集星阵,激发法阵的反击。情急之下,我只好将你击晕,一起返回此处。”
烈如秋不禁伸手抚向头痛之处,悻然言道:“难怪我头痛得厉害,你下手也用不着这么重吧。”
沐天落却是毫无愧疚之色,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本想让流云送你回客栈,然而你却无法离开。”
“啊?什么意思?”
“困在阵里了。”沐天落一面说着,一面起身从巨石上跃下,“你且在这里休息调理罢。”说罢,他转身与灵狐一同向一侧的乱石道走去。
“你要到哪里去?”烈如秋手扶石壁再次站起身,缓了缓气息,两三步跃到沐天落面前,瞪着双眼说道:“你打算一个人去破阵?!”
沐天落垂着眼,反问道:“难道你不怕再次陷入梦魇?”
烈如秋满不在乎地说道:“刚刚我只是一时大意罢了。怎会料到浓雾中还藏着这些名堂。而且,要怪也应怪你,明明知道有魇息却不提醒我,太不仗义了!”
沐天落眉尖轻扬,瞥了烈如秋一眼,见他气息已经平稳,头上的伤也已好得差不多了,便冷冷地说道:“那就前面领路罢。”
烈如秋本是一个极其开朗的人,瞬间就将噩梦抛得老远,笑着伸出手说道:“走罢。”
沐天落将长笛的一端放在他的手中,二人再次走入乱石迷雾。
未行多时,烈如秋忽然想道:“天落,乱石中怎会有一个软垫?来的时候我没有见过这东西,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让灵狐去醉竹院取来的。”
“嗯?……”烈如秋有一点点感动。过了一会儿,他忽而惊叹道:“这个法阵居然困不住灵狐?!你这灵体太逆天了吧!”
惊叹没有回应,烈如秋只好问道:“你觉得这法阵是什么人的手笔?”
“应该是圣帝下令封山后,由晏智辰与齐自诺共同设下的。”
烈如秋见沐天落说得如此肯定,既惊又疑,“何以见得?若是他二人设置结界,为何会有魇息?那不是妖族才会用的手段吗?”
“鬼泣之声,与残魂矛的虚宿星阵大同小异。迷雾隐路,与齐氏宗祠内的禁制隶属同宗。至于魇息,也许是有人故意从山中引出来的。”
“故意的?你是说山里面有妖族设下的毒阵?”
“应该与妖王脱不开干系。”
烈如秋一惊,“你是说,寒夜君?!”
“倘若是寒夜君,他不会费这个功夫设阵掩山,直接就取走天石了。”
“那……是寒暮澜?他不是被传奇大师重伤后再未现世吗?”
“若非逍遥境界的修为,断不可能引起山峦崩裂。世间的逍遥仙修,除去岚先生与悟先生,仅有四人。公孙雴云与铭霁风均未修习北冥心法,那么只有寒暮澜。”
烈如秋暗暗想了想,不解,“不是还有一人吗?他是……”
“我的父亲,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每每聊了一通,烈如秋都会不自觉地忘记沐天落的身份。
尴尬,沉默。
但是沉默不是他的天性。
没过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问:“若是寒暮澜所为,你有把握破阵吗?”
“总归试过以后才知道。”
边走边聊,周围已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雾,阴魂厉鬼的尖叫声越来越刺耳,时时燎起的心火让烈如秋再次烦闷起来。他一面尽力调息稳住心神,一面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紧紧地盯着黑雾中萤火一般跳跃的两簇蓝光,发现它们跃动的速度比第一次快了许多。但是,在过于压抑的黑暗中,仍是感觉时间太过难熬。
“天落,在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听到一段乐曲,是不是你吹奏的?”
“嗯。”
“你现在能再吹一遍吗?这些鬼叫声让人好生心烦。我拉着你的衣袖便是。”
“不需长笛。”沐天落从怀里摸出一片青叶放在唇边,催动气息,一段轻快的乐曲悠悠扬起,温暖而又充满希望。曲意落入烈如秋的心海,掩住了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尖叫声。
听着曲子,烈如秋的嘴角荡开一抹微笑,“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让我想到了曦和山,念起了烈焰庄……很想回去看看先生,还有师兄师侄们。”
一曲终了,沐天落才答道:“此曲名叫《青竹吟》,确是教人思乡。”
烈如秋又问道:“天落,待找齐天石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回神域,还是回悬镜崖,抑或是云游世间?”
沐天落轻声言道:“找齐天石,杀一人,仅此而已。”
烈如秋追问道:“然后呢?天下太平之后呢?”
沐天落沉默了许久,淡漠地说道:“尚未想过。”
烈如秋自觉有些无趣,想了想又问道:“如果与寒夜君对上,你认为有多少胜算?”
“胜算为零。”
“啊?”烈如秋一惊,强行忍住转身回头的想法,停下脚步将长笛扯了一扯,“如果他来与你争夺天石,那便如何是好?”
“我抢到天石即可。”
“打又打不过,你怎么可能抢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