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忘了,现在距离终试尚有半年的时间。”公子惜有些严肃地说道:“而且此次青云初试,齐家就是冲着榜首来的。齐氏血脉本就天赋不俗,齐予安更是个中翘楚。往日此子顽劣怠惰,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极少将精力放在修行上面。纵然如此,他在暮宗山依然显山露水,师尊将他列为初评首位不无道理。如今家道突遭巨变,肩负家主重责,他一洗纨绔之气,立誓要重筑家族的荣耀。齐氏有着第一战神的美誉,不可小觑。”
“齐予安,”烈如秋连连摇头,“此人品行不端,而且……天落是绝对不会对这个人委以重任的……”
公子惜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烈如秋,“可是,现在的圣主不是沐天落。”
烈如秋张嘴正想驳斥,公子惜紧接着说道:“对于此次天试,华茂庄极力追捧人族的修行者,四大望族五大世家六大门派,个个高唱,不遗余力。他们没有刻意避嫌,而是直接将齐予安列为头甲头名。”
“难道说要我把赌注押在齐予安那货身上?”烈如秋是一万个不乐意。
公子惜忍不住大笑:“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赌过?在华茂庄的赌盘上,齐予安的赔率是最低的,他们根本没有指望这一注赚钱。”
烈如秋有点尴尬,“那惜大哥究竟是什么意思?”
“华茂庄对天族的敌意表露在这赔率上。明面上,他们说是御心族久未在世间走动,天魄族人仅善理财,而且这几个少年名不见经传,或许能在六艺之试当中占得优势,但是组队赛必会遭到淘汰。”
“组队赛?”烈如秋纳闷地问道:“淘汰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惜更加纳闷:“师尊不是早就将天试的章程交给你了吗?”
“……”烈如秋有些脸热,章程揣在怀内已有时日,他却是一次都没有正经读过。
“依据华茂庄的分析,御心术在组队赛中没有优势,天魄族人过于恪守成规,难成将器。”公子惜简单解释道:“而且组队采取抽签的方式,同族考生会避免同组。因此,天族仅有的五个人绝不可能同队。依照排名会有部分考生被淘汰,失去参加单人对阵的资格,必然无缘三甲。”
显然,烈如秋并没有听明白组队赛的规则,但是有一点他能够理解,“所以,华茂庄给天族考生的赔率非常高,你是要我押在他们身上?”
公子惜点点头,“此外,人族对妖族的态度一如既往,依然是一致抵制,故而没有一家钱庄对妖族开设赌盘,而你正好可以给他们开个先河。”
烈如秋不置可否地拾起玉盏,浅啜慢饮间暗自琢磨了一番,不太确定地说道:“先不说输赢如何,既然华茂庄敌视天族,抵制妖族,我要是依着惜大哥押注天族与妖族的考生,难道他们不会生出疑心吗?如果他们有所防备,惜大哥的计划又将如何能够实现呢?”
公子惜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的身份,正是你的优势。”
“我的身份?”烈如秋想起那日在昱晖阁面对一众贵宾与考官时的情形,“难道华茂庄已经知道我的身世?”
见烈如秋满脸的疑惑,以及隐约可见的一丝无措,公子惜慢条斯理地说道:“在这望旸庄园里,你公开的身份是神域玉弦族人,名唤知秋,有幸得到天君圣主的赏识,成为跟随圣主左右的近臣。你拜师烈焰庄,师门授名烈如秋,颇得御剑大师的欣赏,故而认作义子。”
烈如秋不由轻蹙眉头,沉思不语。
公子惜接着说道:“无论是月影掌门,还是圣帝司马子仁,甚至是公孙雴云,他们都不会说破你的身世。至于神魂,他留你在身边,根本不在乎你的身份,更没有打算公布于世。”
“那么华茂庄呢?”
“我们正好可以借此作一番文章。”公子惜说到此处便住了口,起身去到一旁,在炉鼎上拎起铜壶不紧不慢地沏起茶来。
那种令人抓狂的感觉又回来了,烈如秋不悦地说道:“惜大哥,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这是要作什么文章?无论是义父被困泠曙山,还是帝宫之乱,齐自诺全都置身其中,华茂庄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再说了,齐自诺针对天落多次劫杀,在泠曙山更是不留余力,华茂庄也不可能不清楚。如此一来,还能做出什么样的文章?”
“大有文章。”公子惜总算再次坐定,一面把玩手中的玉盏,一面说道:“数月前圣主在圣都的一番作为,你应该已有耳闻。在那些人族的望族世家眼里,天君不过是御心族扶持的傀儡,是被师尊操控的少年。但是,如果这个傀儡意欲摆脱控制呢?何况师尊受伤的消息并非密不透风。”
烈如秋似乎有所领悟,“因此,圣主会借此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
公子惜欣慰地点头,“再说到你的身份。烈焰庄向来超脱,从未卷入世事纷争。而你作为烈庄主的关门弟子,得意门生,刚一入世便身陷洪流。栖夕阁内宣读天诏,跟随圣主击退各方追杀,泠曙山内破阵突围,晟晓阁上陪伴圣主观看天试……如今你有神琴佑身,兼有帝宫血脉,意图权霸天下的人怎么可能不去关注你的一言一行?”
这一席话说得烈如秋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公子惜又是一番自斟自饮,停顿片刻后,继续言道:“在华茂庄看来,对天族与妖族的考生下注,无异于给他们送财上门。所以他们必然会好好掂量掂量,天君圣主的近臣究竟是何用意。”
烈如秋自己先掂量了一番,不太确定地问道:“难道他们会认为圣主想要拉拢人族的第一富贾?哪怕这个家族与齐家是一丘之貉?齐家不正是被圣主定的罪吗?”
公子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品着茶。
“是啊,他们都以为天落是听从悟先生的摆布。” 烈如秋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可是帝宫之乱又不能把齐自诺摘干净,华茂庄凭什么相信我会与他们合作?”
公子惜扬了扬眉尖,“齐自诺是齐自诺,齐氏是齐氏。第一战神曾经受到人族百姓狂热的追捧,不是因为他齐自诺。而且,你不是刚刚才邀请齐予安共进晚餐吗?”
“那义父……”
“昨晚,你与月影掌门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我若是说你们父子反目,恐怕不会令人生疑。”
烈如秋混混沌沌的心绪似乎有了一些眉目,问道:“假如,如你所言扳倒了华茂庄,路家与齐家会如何?”
公子惜未加思索地说道:“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最终让两大氏族走向不归之路。”
“全族覆灭?”烈如秋又是一惊,“族中那些无辜的人呢?难道他们要全数陪葬?”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公子惜淡淡言道,“浵江沿岸的百姓,九梦泽的隐族,岂非更加无辜?”
血仇血债,若是清算起来……烈如秋不知道应该如何衡量,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否正确。“惜大哥,你觉得天落会同意这么做吗?”
公子惜察觉到烈如秋的心情,立即展颜笑道:“在泠曙山时,圣主对圣都与北冥的一番谋划,你应该非常清楚才对。我正是偷师圣主的手段,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让他们自投罗网。”
烈如秋犹犹豫豫思量许久,忽而想起一事,“惜大哥,既然是下注赌输赢,先不说有赚有赔本无定数,且说单凭我一人的财力,能对根基雄厚的华茂庄掀起什么波澜?”
“这个你不用担心。”公子惜信心十足,“你可有自己专属的印鉴?”
烈如秋一愣,马上想到怀内的那方血玉印玺,还没来得及开口,公子惜又言:“不要用直接表明你身份的印文,隐讳不明更令人信服。你可以自行设计一方印章,待三日后乐试结束时,将华茂庄的掌柜约到晟晓阁来面谈,让他先替你开立一个户头,路波明大庄主自然会仔细斟酌。”
眼见下午的天试即将开启,公子惜起身扫了一眼面前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这几日你在晟晓阁安心习谱练琴,切勿再有忤逆圣主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