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珞出去没多久就返了回来,后面跟着路家的两兄弟。
烈如秋懒洋洋地支起身,极为敷衍地行着礼,口中言道:“让路大公子和三公子见笑了!我这脚不沾地忙了一宿,还没醒利索呢,实在是怠慢了两位贵客。”
路筱灵扫了一眼凌乱的茶室,难免有些失望,当然语气仍然如同春风一般和煦,“知秋公子说的哪里话!确是路某考虑不周,唐突了!只因面君心切,却忘了知秋公子连夜奔波,着实不该!”
“来来来,先坐下吧。”烈如秋往软榻上斜斜一靠,也不招呼司珞收拾茶案,无视堆满一案的半碟子残羮,大大咧咧地说道:“昨日寅时便醒,观看天试直至子时。回到晟晓阁后,几个小考生的伤势又是迫在眉睫,半点不能耽搁,一直忙到今日清晨才得了片刻闲暇,偷闲三两个时辰。所以说呢,路大公子想要面见圣主,这两日怕是不行。”
路筱灵颇为遗憾地说道:“君尊圣主掌理天下,还要亲自为考生疗伤,定是非常劳顿,小民的面君之请确是异想天开了。”
烈如秋暗自冷笑,表面上却是故作正经地叹道:“路大公子,你看这事吧,我还真是要与你说道说道。”
路筱灵满面的笑容可掬,“知秋公子但说无妨。”
烈如秋将试场上的变故与注入一事思量了半宿,总觉得与路家脱不了干系,但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又绝不简单。能将那缕神魂都惹恼了的,在这世间,有这般能耐的人物有几个?只手能数。除非另有匿于世外的隐修,那亦非他这等凡人能考虑的了。
于是,他不咸不淡地说:“原本吧,圣主非常看重华茂庄,能得你们路家的追随,那是皆大欢喜的事。路大公子一经挂出妖族考生的盘注,圣主没有半点犹豫,拿出一张空白通票以示诚意。没有想到,试场内还是出了乱子。这不得不让人浮想翩翩:如此不计后果地使出手段要将妖族考生阻在三甲之外,莫非是有人觉得这区区一百万锭金就是圣主的诚意?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现银就此作罢,眼界是不是太低了一点?或许,圣主高估了华茂庄,应当另作打算……”
路筱灵原本以为烈如秋会变着法子让他改变盘注,没料到却听来这么一席话。这意思,难道是要一拍两散吗?
他当即摆了摆手,严肃地说道:“知秋公子误会了!试场上那些少年搞出的名堂,确确实实与本庄无关。路某今日登门,正是想要向圣主面呈此事,华茂庄乃是圣主的臣民,岂能心怀不轨。”
“哦?”烈如秋打着哈哈,“听到路大公子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这庄盘的事无须多言,只要天试没有结束我就不会提前结盘。再说了,圣主心怀苍生,怎么会记挂着那些个小财小利?”
路筱灵点着头,谨慎地问道:“对于下一轮的注盘,圣主有何诏谕?”
烈如秋满不在乎地说道:“维持不变。”
听了这几个字,路筱灵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急切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十分客气地说道:“知秋公子劳顿,路某不便久坐,就此告辞。”
烈如秋当然不会强留,起身客套了几句,唤来司珞送客。
打发了路家兄弟,烈如秋回到卧房。两个小家伙已是将醒未醒,正在榻上翻腾。他将二人拎出锦被,笑道:“再睡就要天黑了,还不快滚起来!”
“我的老天!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师叔!我还受着重伤呢!”
“小师叔!我好困,让我再睡会儿……咳,但是好饿啊!”
“咦?这是什么地方?”
“一张卧榻就这么大?!”
……
烈如秋将清洗干净缝补完好的弟子服扔到榻上,没好气地说道:“这是阎罗殿,专门收治你俩小鬼的地方。赶紧穿好衣裳,把自己收拾利索了!”
烈玉辰翻起中衣,瞅着身上一道伤痕都没有,便大惊小怪地呼道:“不得了啦!我这是真的死了吗?身上的伤口怎么都没了?哎呀呀!小师叔,你怎么也死了啊!”
烈玉心也跟着嚷嚷:“完蛋!可怜我天妒英才啊!大好前程却落个早殇!”
“快闭嘴吧!”烈如秋不便细说,只能随口糊弄道:“自然是有神域天族的灵药,难道还治不好你们这两个小东西身上的那点伤?”
两人嘻嘻哈哈地挪下卧榻整好衣衫,一蹦三跳地奔到洗漱房后,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好歹收拾清爽了,来到茶室面对一案美食,再次呱噪不止。
烈如秋面带笑意瞅着两个小家伙一边吃一边胡闹,心绪难得安宁了片刻。正是惬意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我要与他义结金兰……”
烈如秋回过神来,问道:“你说啥?要跟谁义结金兰?”
烈玉辰笑嘻嘻地说道:“难道小师叔神游去了?当然是落木少主陌青啸公子了。”
烈如秋目光一凝,想都没想,立即喝止:“休要胡闹!”
烈玉辰根本没注意到小师叔的神色,只是瞅着面前吃了一半的仔鸡,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哪有胡闹了?我是认真的……”
烈如秋随手一挥,拍落师侄手中的鸡腿,十分严肃地斥道:“你还来劲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烈玉辰这才发觉气氛不对,不悦地说道:“小师叔,你咋啦?陌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他义伸援手,你就真的只能到阎罗殿去寻我了。何况,玉心能脱困也是缘于他的智谋……”
烈如秋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家伙醒醒吧!这是天试!又不是真的被人围杀,你当那些考官都是摆设吗?谈什么救命之恩,你入戏太深了吧!”
烈玉辰不甘示弱,反驳道:“听小师叔的意思,是说我与玉心活该被算计的吗?是不是应该一早就燃了木香弃赛?免得教你们看了一场好戏!你说这只是一场天试,没错!但是你若不当真,那天试也是一文不值!”
烈如秋不由腾起心火,一掌拍向茶案,将满案的玉碟玉碗震得裂纹四生,汤汁横流。他忿然言道:“那我就来跟你好好地理论理论!陌青啸最终是用什么手段赶走云风破那两人的?如果真心实意地救你,他有这样的手段,为何不是一早就使出来?却让你白白受了近一个时辰的折磨!他就是要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他于你有救命之恩,甚至不惜背负毁诺的罪名!”
烈玉辰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妥协,“以毁诺来威胁那两人显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他一直没有使出来。再说了,你又不在当场,怎么能断定是我的错觉?他自己同样伤得不轻,还背着我在泥泞里面跑了大半个时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