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如秋收起炽枫,冷笑道:“我怎么又歹毒了?你半夜三更将我掳走,难道就是良善之举?骂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拿面镜子照照自己?”
琴音既止,众人恢复了心神,齐予安见云风隐被擒,慌乱之下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几步跃到近前,大声说道:“公子惜,请你手下留情!小隐并非极恶之人,她的所做所为不过是依令而行……”
“呵!”烈如秋讥讽道:“什么时候‘依令而行’也成护身符了?”
齐予安白了烈如秋一眼,“就在刚刚,你不是自称‘依令而行’故而离开禁足之地吗?现在倒出尔反尔了!”
“我去!你在这里等着我啊?!”烈如秋不理公子惜的眼色,嚷道:“我那是依照天君圣主之令,乃是天道。你们依的什么令?残杀百姓,甚至欺霸弱小。半夜掳人,暗施毒药,还有什么是你们这些泼皮无赖做不出来的?”
“你!”齐予安心下一横,“天君是魔是邪还不一定呢!你居然傻到要去趟这道浑水。”说到此处,齐予安似乎提醒了自己,转身冲着公子惜深揖一礼,言道:“公子惜,悬镜崖的岚先生早有剿魔檄文,言称天君已失其德。既然是这样,他的诏令实难令人信服。请你念在小隐年纪尚幼,万望给她一条生路。”
公子惜再次瞟了一眼沐天落,暗暗诧异:这里说得热闹,他那里竟然安静得像是入定一般,声息敛尽,修为隐匿,这般韬光养晦当属一绝。只是,他的心绪依旧难以揣摩,跟那缕神魂竟是一样,探不到任何情绪……
见大师兄有点分神,公子悯及时开口言道:“齐公子,神域律法并无死罪,云风隐没有性命之虞。另则,你离开禁居之地过久,终是不妥。还望尽早归乡,免得再生祸端。”
这时,公子惜收回目光,并无多的言语,指尖生起紫雾幻化成一柄短剑,挥手虚指,剑气没入云风隐的胸口,须臾间便毁了她的脉丹,一身修为就此化作虚无。
云风隐的惊呼还未出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难以置信地瞪着虚空处。
公子惜解开绑缚云风隐的锁链,言道:“无论是不是天君诏谕,云风隐为虎作伥,隐藏凶犯,依照律法理当废除修为。齐公子,你且领着她早早归乡去罢。”
齐予安没想到御心族人处事如此果绝,他扶着失了神的云风隐,不知是该谢公子惜的不杀之恩,还是该怨他太过无情。
那边,路筱妤看到云风隐的惨状,悲上加怒,尖声叫道:“烈如秋,就算隐姐姐掳走了你,我们好吃好喝地招待,哪里就委屈你了?你竟然不惜施用妖术,断送了隐姐姐的前程!我要跟你拼了!”
看到路大小姐执剑奔来,公子惜轻笑一声,给两个师弟递了个眼色,三人一同退开,并肩走向不远处的沐天落。
见御心族无意插手,那十余个随从亦一拥而上,将烈如秋围起来。
齐予安心情复杂地看向路家的人,暗自骂道:果然是大小姐脾气!这里是你发疯的地方吗?那三个御心公子随便冲你眨眨眼,你只怕是连魂都没有了……他一边骂着,一边扶着云风隐远远避开。他先是让云风隐坐下歇息,而后寻到两人的赤隼,摸出胸襟内的丹药,以雪水化开涂抹在赤隼的伤处,只想等着坐骑恢复,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烈如秋再次被人围困,心里冒着火,暗骂公子惜不地道。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时时关注御心公子的举动,生怕他们会对沐天落有什么不利。
正当他分神时,却听一声尖锐的惨叫,他急忙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云风隐的胸口一片焦糊,叫声尚在半空回荡,人却已然咽了气。
死了?!
烈如秋惊疑不定地扫了一眼四周,视野内一片混乱:御心族的三位公子如同几道残影闪到云风隐近前,一同探查伤口;路筱妤更像是发了狂一样,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杀她!”再看数十丈外的齐予安已经奔到沐天落跟前,一把将他甩在肩头,脚下生风,朝着远处奔去。
烈如秋大吼一声,不顾周侧众人的围堵,生生捱了十余剑,腾身跃起,跟着齐予安追过去。
待公子惜察觉到变故,齐予安以天罡之气御斧,星辉暴起,将山脊劈出两个数十丈宽的断口,留下一段丈余长的石路,把烈如秋困在星阵当中。
齐予安的星辉越燃越旺,目光阴鸷,缓缓言道:“烈如秋,小隐已经失去了修为,连御心族人都放过她了,你为什么执意要取她的性命?!”
烈如秋扯过沐天落将人护在身后,纳闷地说道:“我哪有杀人?我烈如秋不可能做出这种不仁之事。再说了,在场有这么多人,你怎么能认定她是我杀的?”
“除了你,这里还有谁修习了炽息?!”齐予安瞥了一眼残崖断口的对面,高声呼道:“公子惜,你不必费心过来了。我与烈如秋横竖都是一死,事到如今,我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的打算!”
公子惜真就没有过来。他倒不是被齐予安唬住了,而是想印证一个猜测:已至如此危急的时刻,沐天落为何还不出手?难道说这具肉身不是沐天落?莫非真正的那个人还藏在醉竹院?这是他俩人使的瞕眼法吗?
方才,烈如秋忧心沐天落的安危,不顾一切地追过来,带着一身的剑伤,一时不察又被齐予安禁住了几处穴道,心力不济,气息难稳,神识摇摇欲坠,只能与近在咫尺的沐天落简短地交流几句,再不能探向远处。
烈如秋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刻,希望公子惜能过来帮一把,却见他居然袖手旁观,气得在心里骂个不停:御心族人都是这样的吗?几句鬼话就被忽悠过去了,真真是不靠谱!
齐予安将星辉燃得最旺,眼中闪过一道哀怨,低声叹道:“没有想到,我齐予安会以爆燃星辉的方式了结性命,大概也算是一命还一命了。”
听及此言,烈如秋愕然,想起某些记忆片段,不禁握紧了沐天落的手,全然没了主意。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星辉爆燃。沐天落突然上前一步贴在胸前,侧身反手抓住他的两只胳膊身子一歪,紧紧抱着他从石路的断口处跌了出去,坠入茫茫的浓雾间。
齐予安被突发的变故惊得一怔,那边的公子惜总算赶到近前,散去神识探向浓雾,那二人的气息正在急速下坠,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这时三只仙鹤飞来,御心族的三位公子乘着仙鹤冲入浓雾中,试图救回坠崖的人。
齐予安被彻底无视,他敛尽星辉回望山脊的另一边,却见路筱妤双眼茫然,呆立了数息,突然放声狂笑,锐利的声音穿云破雾。而后眼角淌出一行血泪,惨白的面容显得格外凄惨。
直至气竭,笑声终于止住,路筱妤的血泪似已流尽,瞪着空洞的双眼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