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马紫衣人已无踪影,赤红的火焰仍在雪地熊熊燃烧,山风呼啸,却使得这方天地显得更加静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路筱川既惊又惧,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看清马背上的人影,更是无法确定来者是敌是友。只觉得心脉一顿,周身气息凝滞,七经八脉仿佛不属于自己一样,无法使出半点修为。紧接着,就见齐予安被人掳去,瞬息间消失得彻彻底底。
路筱川再三调息,筋骨仍是虚软。他扫了一眼数十丈开外的公子惜,见其面无表情地虚望远处,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他突然想起一事,回身看向路筱妤藏身之处,已经空无一人。
路筱川顾不得那处的公子惜,收了手中银剑,循着积雪中依稀模糊的脚印,急匆匆地寻找路筱妤去了。
烈如秋却是看到了那一瞬。紫衣人捞起齐予安的同时,一道微不可察的气息扫过路筱妤,卷走她身上几枚乌黑的银针,原本安静的小姑娘立即转过身去,慌不择路地拼命奔跑,瘦小的身形很快就隐在漫天风雪中。
路筱川不敢独自一人面对公子惜,但他万万想不到,这时的公子惜与他的状况并无多少区别,甚至还要严重一些。
紫晶碎裂,星阵反噬,先是神识受到重创,紧接着又被禁住了修为,此刻能够若无其事一般站在这里已是万难。待路筱川奔走远离,公子惜终于跪伏于地,呕出几大口气血。他不敢在此地耽搁,取出腰带间的玉笛唤来坐骑,伏在仙鹤背上急速离去。
这时,烈火渐渐熄灭,热闹一时的山道再无半点声息。
烈如秋将这番变故悄悄地告诉沐天落,感慨再三,“我是没有想到啊!堂堂御心九公子之首,公子惜在这个人面前居然毫无招架之力。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沐天落拍着身上的积雪,淡然言道:“并非公子惜修为不济,只是事出突然罢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对这个提议,烈如秋毫无意见,只是一路上仍是不停地猜测紫衣人的身份和目的,“这个人修行的是炽息,会不会正是他假冒成我的模样,杀害了齐予宁?”
沐天落并不认同:“此人不简单。”
“我只道他的坐骑不简单,不想他竟然能够隐匿修为。”烈如秋愤愤不平地抱怨了几句,继续猜想道:“他是不是修习了北冥心法?难道是妖族的人?”
沐天落戏言:“你被妖族尊为君尊圣使,如果是妖族的人,怎么会对你如此不敬?”
“呸!你休再提那个什么圣使不圣使的!”烈如秋有点脸热,赶紧扯开话题:“他不会是齐自诺派来的吧?要不怎么单单把齐予安救走了?”
“此人举止放荡不羁,怎么可能甘心受他人驱使?便是那马儿,此等灵兽世间罕有,绝不可能任人奴役。”
烈如秋猜一样,沐天落否定一样。几个来回过后,烈如秋终于琢磨出味儿来:“你小子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赶紧地,直接告诉我,再要这么兜来兜去的,小心我……”他一时哽住,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威胁到这个少年的,只得暗骂一声:“混蛋!”
沐天落倒也不再为难烈如秋,缓缓说道:“你可记得在栖夕阁时,公子悟曾经提到过一个人,神域煊烬族的族长,名谓灼风。”
“是他?!不对啊!公子悟说过,灼风因为触犯律法,已经被天君废除了修为,还逐出了神域天籍。”烈如秋依稀记得,公子悟确实提到过这样一个人。以往,甄别天下修行者的三大名录正是出自煊烬族。然而,自圣天九十五年中断之后,天族的榜单名录渐渐被人淡忘,直到御心族的《启雲初评》横空出世……
沐天落言道:“神域原本有五大族。御心族与天君决裂之后,一直隐居于不名之地;天魄族全心掌理天族钱庄,从不越矩;玉弦族秘密守护天石,极少在世间行走;而朔辰族则是极其特别的一族,纵使在典籍当中亦极少提及;因而,辅佐天君掌理天下的,其实仅有煊暻一族。”
“有五大族?”烈如秋有些惊讶,“妖族也是五大族,这么巧?”
沐天落表示认同,继续言道:“妖族的五族,暗合五行之道。天族亦是一样,金木水火土,各司其职。煊暻一族崇尚金乌煦神,特别善于操控炽息。此外,我在一本典籍中读到,煊烬族还有一样独门秘技,他们能够截断经脉封禁修为,除去逍遥仙修,无人能避,甚至包括自己。封禁时间的长短随心所欲,短可几息,长可数十年,直至施法者身故方能解除。正是如此,煊烬族长被天君委以神域行刑官的要职,手握生杀大权。”
烈如秋无比惊讶地叹道:“这样的人,天君能够放心吗?”
沐天落却是不以为然,“除了天魄族,其他四族的族长皆由天君亲自挑选,同时立下星空之誓,恪守职责,忠于天道。”
“哼!纵然立下血誓,公子悟还不是一样与天君决裂了?还有这个灼风,”烈如秋忿忿言道:“终究是违逆了律法,被天君赶出了神域……不对啊,他为何仍有修为?”
沐天落若有所思地说道:“灼风因罪被废除修为,恐怕只是一个幌子。”
“什么幌子?”
沐天落轻叹一声:“我也看不透。若是神域在那时就已……”这时,他突然顿住脚步,扯得烈如秋一个踉跄。
烈如秋大惊,连忙散开神识仔细地探寻四周,却是太太平平,不由责备道:“你小子要干嘛?弄得一惊一乍的,逗我玩呢!”
沐天落敛匿心底的某些念头,言道:“我累了,你寻个地方歇息罢。”
烈如秋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已近暮时。他没有轻易放下方才的话题,一边找到一个视野开阔处,背靠一块巨石扶着沐天落坐下,一边不依不饶地追问:“灼风离开神域有二十余年了吧?像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甘心隐身于江湖?现在突然现身,而且还掳走齐予安,莫非也是因为天石?”
沐天落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又言:“如果是这样,他要掳走的人应该是你。”
“难道他知道我是谁?或者,他看出了你的身份?”
沐天落摇了摇头,“无论怎样,他对你我没有恶意。你也不必多虑,只管早些歇息,明早再赶路罢。”
见沐天落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烈如秋只好忍住心里面各种疑问,用过晚餐后,早早地去到离音石小世界。
第二日,一路太平。两人顺风顺水地穿过太乙山,途经几个村落,因为风寒雪疾,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皆是裹着厚厚的棉裘埋头赶路,偶有擦身而过的,只是惊诧地将他二人打量了几眼,便匆匆走开了。
及至夜色将至,烈如秋探到前方有一家道观,里面仅有一座主殿,殿中燃着香火,摆着供奉。左右数间偏房,其中一间住着两个人。
既是修真道人,或许不像普通人那般有所忌讳。有了这般念头,烈如秋拉着沐天落前去碰碰运气。
道观的规制不大,桐木门匾漆着朱砂,上刻“三官福观”四字。观门大开,两侧石墙贴着不少黄纸画符。由大门望去,正可看见主殿供奉的神像,摇摆不定的灯火甚是昏暗,青烟袅袅,竟显得有几分阴森。
烈如秋扶着沐天落刚刚迈过高高的门槛,余光瞟见一个身影,侧首看去,只见一个高瘦的年轻人从主殿探出身来,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又脏又旧;头顶束着发髻,一支乌木发簪涂着朱砂。
这人见烈如秋拉着人就要走过来,立即惊喝一声:“你先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