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如秋牢牢记下曲谱,不放心地说道:“炽枫一旦奏响,岂不是暴露行迹?万一渡河失败,御风堂的弟子们围过来,我不太好对他们出手吧?”
沐天落戏言:“你若是习不来此曲从而渡河失败,被御风堂的众弟子教训一番亦是理所应当。”
烈如秋本要反驳,想到一直暗暗修习《净蚀》依旧曲意不通,不免有点心虚。
沐天落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宽言道:“此曲威力的大小仅与弹奏者的修为高低相关,曲子本身并不艰涩。而《净蚀》不同,它需要更加高深的琴道修为。”
烈如秋冷哼一声:“臭小子!你就直接说我的琴艺不佳罢!”
沐天落愣了一愣,解释道:“我并无此意。你自小修习炽息,却遭寒息入体,脉丹淤堵导致心境气息不醇。而《净蚀》一曲极需心静方可领悟曲意,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听了这一段话,烈如秋心知对方不过是安慰他罢了,习琴首要便是专注,哪似他这般心浮气躁?气恼归气恼,联想到沐天落自幼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从学会行走就开始习琴,而且日日不倦时时不怠,他很快便释怀了。
三日后的清晨。
当清雅的琴声在山谷内荡起,立即惊动了御风堂的众多弟子,无数赤隼冲入半空,循着琴音自四面八方急速聚集。
早在曙光未明时,烈如秋领着沐天落来到南峰一处开阔地,先以玉蝉衣掩住沐天落,再以神识幻化成一团赤色的云雾将其团团裹住。而他自己则斜斜地靠坐在一枝粗壮的枝桠上,膝头摆着流光四溢的炽枫玉琴,修长的十指于丝弦间翻飞,醇厚的星辉伴着激昂的琴意荡向高空,飘向远处,将纷飞的银雪镀上一层赤光,翩翩公子仿佛谪仙临世踏云而来。
当空疾驰的赤隼忽而被一段琴音乱了方寸,与其说它们匆匆落地回避,不如说是惊慌失措,连隼带人纷纷栽倒在雪地里,好不狼狈。
感知到这些人散出的惊恐,烈如秋同样震撼:不过是一首新习的曲子罢了,在我手中竟有如此威力,如果换作天落抚琴,再用上那具黑石圣物幻化的神琴,也不怪世人会对这个少年心存畏忌,执意要将他扼杀在尚未登极以前……
稍有分心,曲意略缓,已有数只赤隼重新展翅,朝向琴音俯冲而来。烈如秋的神识听到沐天落言道:“你专心抚琴,休要理会旁人。”
经此提醒,烈如秋赶紧凝神聚息,心神专注于指尖,催得炽息将玉琴燃得赤光熠熠。
琴意悠长,翻山越岭来到浊河之畔,仿若仙人伏身弄潮,掬取浊浪轻抚,滔天的狂意似是分了心,奔腾的浊河竟然凭空顿住。
仅此万瞬之一的机会,那团赤色的云雾好似一轮朝阳破开暗沉的阴云,飞速渡过浊河,翻越对岸高耸的石峰,稳稳地落在一处平坦的雪地上。
烈如秋心满意足地轻舒一息,双手抚过微颤的丝弦,敛了激荡的琴音,凝视流光溢彩的玉琴,忍不住唇角一弯,暗暗地笑了几声。
然而,有人容不得他“自我陶醉”,笑声尚未荡开,就听到一声厉喝:“你居然就是烈如秋!”
没错!本公子正是烈如秋……烈如秋在心里应了一句,抬眼看向来人,怔了一怔,这才发觉问题所在:自己还戴着那张丑陋的人皮面具。他收了炽枫,言道:“云风舞,你来得倒是挺快。”
云风舞的灵识受到重创,休养了几日,仍是无法召出灵体。和其他人一样,她亦是乘着赤隼摔在百余丈开外,琴音刚止就拔足飞奔过来,却没想到见到这一张面容,心里既惊又怒,更多的是懊悔:那日在道观,竟然亲手放过了这个杀人凶手!
云风离跟在她的身后,陆续有更多的人赶来,各个杀意腾腾。烈如秋本要离开,瞅着云风舞的神色,心念一动,揭下假面,言道:“本公子才是正宗的烈如秋,尔等可要瞧明白了,不要被那些宵小之辈蒙蔽了双眼。”
眼见玉颜展露,云风舞目光微闪,似是顿了一息。随即,她敛息凝神斥道:“你休要装神弄鬼!我御风堂与你本无怨仇,你却心存歹念,连连杀害我师兄师弟数人,这般恶行,我辈定要教你血债血偿!”
言语间,已有数十人将烈如秋围在弹丸之地,箭气如织,寒息似网,层层叠叠的杀意密不透风。
烈如秋嗤笑一声,反问道:“云风舞,我记得你的本名应是凤羽辰,乃是灵鸢族人。既是灵族,灵识应当能分辨修行者的气息。这个没错吧?”
这一问让云风舞心生犹豫,一时怔住,旁边的云风离恨恨地斥道:“三师姐,休要听这恶人花言巧语,你伤了灵识,他偏偏拿这事当作说辞……”
烈如秋反言相讥:“那时在道观,你三师姐的灵识可没有半点受损,清楚明白地感知到行凶之人另有其人。否则,你三师姐怎可能为我开脱?”
那时云风离确在当场,此刻也不得不生出一丝犹疑。而后,他理了理思绪,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休要狡辩!就算二师兄的死与你无关,那么大师姐呢?若非你以鬼音乱魂,大师姐怎会失去修为?她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你杀害?你既然不惜修习邪术,还有什么恶事是你不会做的?”
烈如秋不屑言道:“云风隐妄图逃脱律法,难道是正道之人所为?修习心法本无正邪之分,区区一段乐曲便能断人忠奸么?再则,御风堂号称名门正派,凐凅岭却藏污纳垢。作为御风弟子,你又作如何评说?”
云风离愤然斥道:“一人之过,并不能代表御风堂!”
烈如秋针锋相对,“天君令御风弟子在临风堂闭门思过三年,你们却罔顾律法,四处游荡。如果不是擅自离开禁居之地,又怎会惹上无妄之灾?”
“你!”云风离似是恼羞成怒,搭上箭弩就要出手。云风舞急忙抬手将其按住,口中低言:“四师弟,不可莽撞。”
烈如秋见状,趁热打铁,“我若是当真对御风堂心存歹意,根本没有必要跟你们多费口舌。圣都天试,我仅仅用了三成修为,近千考生没有一人能够撑到一曲抚尽。何况,那还只是一首不成名的野曲。凤羽辰,你乃灵族后人,灵识敏锐,理应看出其中的蹊跷。”
云风离瞅着师姐已有退意,心却不甘,追问道:“那么,天石呢?”
烈如秋冷笑一声,“本公子真心诚意地奉劝各位一句,千万不要惦记着天石圣物。”言罢,他将神识探向远处的天石符纹,就此消失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