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如秋微微摇头,“不瞒萧执首,我确实不甚了解,却不知它有什么机巧,还请萧执首明言。”
萧月泽暗叹:到底是自恃天赋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他斟酌一番,转而问道:“天君近来如何?”
烈如秋一怔,含糊应道:“圣主的行踪岂是人人尽知的。”
萧月泽又问:“听说悬镜崖主暗中发布剿魔檄文,目标直指天君,此事是否属实?”
烈如秋再惊,反问:“所谓剿魔一事,与净菩潭有什么关系?”
萧月泽讳莫如深地言道:“烈公子,我不妨告诉你:这是一个圈套,为的就是要把你引入死地。”
“圈套?”烈如秋根本不信这种鬼话,讥讽道:“萧执首为了阻止我去往净菩潭,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萧月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悠悠言道:“关于净菩潭,曾经有一句偈语,‘菩提树下悟生死,万念抛尽得自由’。它说的是,如果能够抛却七情六欲,断绝心中万念,这样才能获得重生,并且永远不入轮回。大概烈公子是听信了这话,想为朋友寻找重生之道吧?但是你却不知道,这样的异世传言误导了多少人。试问这世间哪里有能够做到抛却七情六欲的人?哪里有能够断绝一切念想的人?所谓在菩提树下向死而生,根本就是无妄之念。将自己拘于虚妄之境,祈求长生之道,原本就是邪门外道。所以萧某奉劝烈公子,切切不要误入歧途。”
烈如秋不屑地斥道:“既然是一句传言,又何必去较真?再则,我原本就不是去悟什么生死之道的,也不求什么长生不老。此外,刚刚萧执首说的‘圈套’具体是指什么?能否直言相告?”
萧月泽没有正面回答,却提起了另一件事,“烈公子从阆丘出发,千里迢迢来到厄运沼泽,这一路的遭遇可谓是惊心动魄。所幸有人暗中相助,你可知道这人的来历?”
提及此人,烈如秋不由一怔,却听萧月泽又言:“御心族与烈公子的关系,萧某有所耳闻。然而,御心九公子为了阻止你的行程,竟然会倾巢出动,不免让人生疑。当然,有人轻易便替你化解了危机。你可曾仔细掂量过,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哦?”烈如秋愈听愈心惊,“莫非萧执首知道这人的身份?”
萧月泽目光微闪,低声言道:“你再想一想,北冥五族为何仅有落木一族解除了恶咒?就在天试之前……”
话未言尽,萧月泽骤然顿住,双眉紧蹙瞥向大门,眼中闪过一道怒意。烈如秋不明就里,望向紧闭的大门,口中犹在追问:“天试之前如何?”
萧月泽摆了摆手,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厉喝:“滚开!”
下一息,一道凌厉的气息撞开大门,寒风卷过,飞雪中出现一个蓝色的身影,且听银铃一般的声音响起:“萧执首,又有贵客光临汨沙阁了吗?”
萧月泽沉声斥道:“梦儿,休要无理取闹!”
来的正是林梦月。方才在外面被沂波阻了一阻,此刻火气正大,她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厅堂,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问道:“这个人是谁?”
此时,烈如秋的注意力全在林梦月的肩头:一只火红的灵狐傲然而立,不屑地睨着双目,蓝玉一般的眸子带着几分好奇与几分灵动。
这般模样的一只灵狐,烈如秋曾在沐天落的记忆中见过,体态虽有不同,却有七八分相似。他的心海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这个少女是谁?
林梦月见烈如秋似是愣了神,不免既怒又羞,“喂!你是什么人呀?看什么看!发什么呆啊!”
烈如秋仍未回过神,萧月泽瞧出端倪,问道:“梦儿,你来做什么?”
“哼!”林梦月嘲讽道:“听说汨沙阁摆宴,我当然要来瞅一瞅,是哪里来的贵客能劳动萧执首亲自接待。”她瞥了一眼烈如秋,“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萧月泽轻咳一声,试图唤醒正在发愣的人,“这位是烈焰庄的弟子烈如秋公子。”
“哦?!”林梦月目光微闪,咋咋呼呼地说道:“你就是烈如秋?!”
听到自己的名字再三被提及,烈如秋总算敛了心神,起身抱拳行礼,“正是。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林梦月。”
烈如秋大惊,脱口呼道:“你姓林?!你,你是……”
萧月泽及时言道:“她是萧某之女,性情顽皮,唐突之处还请烈公子勿要介怀。”
“她是你的女儿?!”烈如秋再惊。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林梦月不屑地轻啐一声,而后转向萧月泽,不悦地嗔道:“今天是槐月的最后一日,依着惯例,父亲应该去竹院与娘共进晚餐,怎么反倒在汨沙阁摆起宴席了?”
萧月泽低声言道:“今日我与烈公子还有重要的事情商议。梦儿,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再过去。”
“我才不呢!上一回你就哄了我和娘,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林梦月面色忽变,不耐烦地斥道:“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难道这人是想加入我们云泽族吗?”
听了这父女二人的几句对话,烈如秋既惊又喜,既喜又忧,不管不顾地问道:“萧执首,你是不是把音圣囚禁在厄运沼泽了?”
耳听此言,林梦月大怒,高声喝道:“臭小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休要在本姑娘面前提‘音圣’二字!”
烈如秋十分纳闷,“为何?”
萧月泽对烈如秋的反应亦有几分意外,却又无法明言,只好说道:“此乃家眷私事,还请烈公子不要过问。”
“家眷……”烈如秋愈发肯定心中的猜想,立即谦逊言道:“确是小可唐突了,请萧执首见谅。”
“哟!你还挺乖的。”林梦月被烈如秋的反应逗乐了,忍不住就想把这人儿捉弄一番。“烈如秋,你最近的风头可不小啊!堂堂名门弟子,居然修习鬼道驭使阴尸,是不是被师门驱逐了?还被义父扫地出门了吧?你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想要来改投北冥妖族,对不对?可惜啊,在沁泪海崖三战皆败,被西钟族拒之门外。那落木族已经弃了毒道,想来也不是你能安身立命的地方。所以你就带着阴尸来厄运沼泽了,是不是想要我们云泽族收留你?”
听了林梦月的奇思妙想,烈如秋哑然失笑,调侃道:“林姑娘,你的思路倒是新奇独特。怎么,你是打算做这个善人么?”
“呵!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林梦月一时玩心大起,只见火红的灵狐腾身跃起,化作一道赤光直扑烈如秋。
灵狐来势甚猛,烈如秋只能暂避锋芒,手掌拍向矮案,错身闪至门侧,口中问道:“林姑娘,你这是何意?”
“少废话!拿出点真本事让本姑娘瞧上一瞧!”
灵狐去势未尽,四足灵巧地踏在案上,瞬间改了方向,再次扑向烈如秋。
萧月泽见此情景,却是有心旁观,任由林梦月率性而为。
烈如秋再避,人已经退到院中,只见银光闪亮,细碎的铃声悄然而至。耳听摄魂音响起,烈如秋不得不凝神聚息,开始认真对待少女的一招一式。他于指尖聚集炽息幻化火龙迎向灵狐,同时召出炽枫拨弄琴弦对抗银铃。
二人煞有其事地斗了半炷香,这方是怜香惜玉未使全力,那方是试探玩闹暗中留手,尽管声势闹得震天响,实则是惺惺相惜。
萧月泽不会看不出门道,暗暗叹息,终是出手止住二人,对着烈如秋客气言道:“烈公子修为了得,小女确是不如。请烈公子海涵,且停了这番争斗吧。”
“我哪里有不如他的了?”林梦月十分不甘地嚷道:“父亲你且让开,我要把他打服!”
萧月泽连个眼神都没有飘过去,继续说道:“烈公子,净菩潭之行并不简单,个中缘由一言难尽。萧某今日所言,万望烈公子三思!倘若烈公子无处安身,尽可住在厄运沼泽,萧某定当全力周旋。”
烈如秋将炽枫收入藏霜并敛了炽息,微微笑道:“萧执首的好意,小可心领了。只是,我已承诺于人,不可言而无信。千山万水已然踏过,又岂能半途而废?”
萧月泽定定地瞅着这个年轻人,踌躇再三,只觉得纵有千言万语亦难以启齿。最终,他拱手言道:“夜色已深,请恕萧某不能远送。”
烈如秋亦无多言,对着父女二人告辞,召来流云飞速离去。
眼见仙鹤隐入阴云,萧月泽低声言道:“梦儿,你万万不可招惹此人。”
林梦月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已经招惹了,那又如何?”
“他已有婚约,世人皆知!”
林梦月轻巧言道:“那有什么关系?我杀了那个女子不就行了。”
“你真是异想天开!那是飞刀门掌门的千金,你得罪了飞刀门,岂能轻易脱身?”
林梦月冷冷笑道:“父亲,当年你为了那个人,将整个灵狐一族都灭了,如今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