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听说能去帮着送货,高兴得忘乎所以,拉着我的手就往里屋跑。
正堂上,刀哥和勇哥正在说话,旁边老鼠鼻子和杂毛也在听着。看到常乐和我冲进来,刀哥和勇哥都有些不高兴,不过不是很明显。常乐大约是高兴过头,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勇哥,茗音回来了。你快告诉我们,要怎么送货?”常乐迫不及待地嚷嚷。
刀哥伸手叩桌子示意他安静,这才开口,“明天有一批货,是皮草,上面很看重,送好了能得一大笔赏。明天让大狸带你们走一趟。别太惹人注意,就当是回大陆的。”
勇哥接着刀哥的话说,“这批货不在表,不要紧,用行李打掩,三个人够了。你们就照着走,到码头交工给龅牙,然后回来就算完。回来给加火烧。”
常乐很兴奋地嗯嗯嗯直点头。一旁的杂毛站过来和我们一起,问勇哥,“还是走上,还是拐?”
勇哥说,“上。别当回事,这几天都是杂货,等入冬了再说。”
杂毛就点头答应,然后叫我和常乐,“你们过来,我告诉你们。”
常乐马上颠颠地就跟上去,我故意拖了一步想听听他们还要说什么,就听见刀哥问,“管不管用?”随后勇哥回答,“谈好了,仨阳开泰。”然后就不说话了。
这些人本来就全是平舌头口音,还故意说这些道上的黑话,我根本听不懂,但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这种本能是自离开迦南学院以后才有的,非常准确,我不敢忽视。一旦它跳出来警告我,必定是我注意到了某些不寻常的线索,但我的大脑还没有整合它们的能力,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只能打起精神提高警惕,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稳,做了个怪梦,梦见我回到了迦南学院,有一个鬼影站在角落里盯着我,它不说话不靠近也不远离,从哪里都能看到它。我害怕地逃走,寻找帮助,很多人站出来,他们高声怒斥,谩骂那个鬼影,但它还是站在那里。人们来了又走,没有一个人能赶走它。我继续跑,跑着跑着,突然发现我睡在被子里,旁边摞着两个睡死过去的人,韩声如打雷,这才知道是做了恶梦。
常乐起得很早,他昨晚上就兴奋得没睡着,一直在踢被子。今天一大早就起了,还乐颠颠地跑过来拉我起床,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叫常乐,果然常乐,没头脑就是欢乐多。
杂毛,哦不,大狸睡过头了,在被子里吃了勇哥一个爆栗,顶着特别乱的一头毛和两个乌黑的眼轮,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吃着白馒头。
吃过早饭,勇哥让我们赶紧出发,中午之前要赶到北方的大广原北的琦玉城,听说那里盘踞着很多东瀛□□势力。华夏是隐匿其中的一个大陆帮会,按他们所说,专门依靠偷渡和走私获得收入。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走私什么,反正我们这一趟要送的大约是皮料之类的东西,算是值钱货。
我们三个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了。大狸子脚程飞快,我和常乐一路小跑跟在后面,气都喘不上。
白河镇往北是百潼川,源起西边加利摩支山,流入甲武岳溪谷,经泾瀞町,将平原分为北大广原和南小野原,东入神都湾。我们现在要穿过小野原过百潼川,然后穿过大广原抵达琦玉城,从琦玉城领取货物以后,往西到泾瀞町再渡百潼川,最后翻过两座山到达渡口,这就是上路。如果走拐路,就要从琦玉城回白河,再从往南去一个靠海的小村中转,最后到渡口。之前他们几个早出门的都是走的拐路,要返回白河,我们这一趟直接从琦玉城去渡口,不必回去。
常乐第一次上路,非常兴奋,虽然赶路赶得喘不上气,还要抓紧时间和大狸子聊天,一口一个“大狸哥”。大狸子不怎么回他。我感觉大狸子情绪有点不对,整个人阴沉沉的,好像在想很严峻的事。我正好也有些惶惑,就问他,“大狸,三阳开泰是什么意思?”
大狸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哪听来的?”我就把慢走一步听到勇哥说话的事情告诉了他。常乐也巴巴地看着。
大狸听了之后,脸色更难看了,他狠啐一口,骂了句“娘希匹”,就继续跑起来。我和常乐不明就里,只能跟在后面追。
小野原和大广原都是平原,路很好走。百潼川是条大约十米宽的大河,所幸有船往返于两岸,船夫也是华夏的人,我们直接坐船到了对面。穿过大广原,就看到一座小城,规模不大,但很齐整,有模有样。我们正往城门走,远远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衣服和深色阔脚裤的人提着刀在城门口晃悠。
大狸对我们说,那些是什么什么组的人,总之是东瀛□□,我们不要惹。于是我们三个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准备进城。好在他们也没有刻意为难我们的意思,自顾自地游荡,偶尔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什么,都是我听不懂的话。
进了城,我四下打量,这座琦玉城并不大,四四方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日常所需的百货应有尽有。街上还有好些穿着黑色衣服提着刀的人,衣服上各种各样的花纹都有,有些人手臂上露出一些刺青图案。按大狸所说,他们都是□□,但是看上去并不凶恶,相反那几个走进街边小店坐下吃饭的人彼此都和和气气的,和店老板也聊得很投机的样子。常乐更是摆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东张西望,大狸几次出声提醒他让他收敛,但他还是忍不住咯咯傻笑。
我们从南面进城,一路往北,直接到了一个叫“居善庵”的大院前。大狸上去叫门,一个老头把门打开一条缝问找谁,大狸回答说找三郎,老头又问做什么,大狸说打酒。老头又看了我们一眼,开了门。
我们走进院内,只见天井里摆着许多箱子,上面贴着字条,用奇怪的符号写着我不认得的内容。我们从门口进来,便有许多坐在边上的人看着我们。老头直接领着我们往后院走,我也来不及细打量。
到了后院,反倒干净起来,没什么东西。老头带着我们进了一间小屋,两个年轻小伙子跟进来。我这才看到屋子里面堆满了杂货,原来东西都摆在屋里。老头指挥小伙子们抱出两个大包袱,对大狸吩咐,“别见水,小心蟒叼了。”
大狸点头答应,“我们走山,没问题。”就接过一个大的,背在背后。又把另一个小一点的交给我,让我背上。常乐轮了空,很是失落,央求我把包袱给他背一背,大狸就要训他,我赶紧拦下,说我背不动了就给他,这才没吵起来。
老头又叮嘱大狸小心,这才放我们离开。
眼看日到正中,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大狸带着我们到了一间路边面摊,用东瀛话和老板搭腔。老板答应了一声,过一会端上来三碗面。大狸回头对我们说,“快吃,吃完上路。”
我用筷子挑起一缕,这面条和大陆的面不太一样,到底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好,就没多想,直接吃了。面的滋味只是过得去,倒是这个汤又浓又香,格外鲜美,我咕嘟咕嘟喝了好多,很快一碗见底。
吃饱肚子,大狸又急急地招呼我们上路。下一站要到泾瀞町,在那里补充一点物资,然后走两天的山路直接到港口。
出城时,几个黑衣人迎上来拦住我们。他们叽里呱啦说着话,我一个字也不懂。就见大狸脸色很不好,怒斥了他们几句。黑衣人们立刻发怒,一个个要拔刀砍人,然而旁边有几个人叫住他们,黑衣人们好像顾忌什么,于是也没再纠缠,只是对我们恶狠狠说了什么就走了。
常乐忙问,“他们刚才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是好凶的样子。”大狸没回答他,只催促,“快走吧。”
出了琦玉城,西边就是一座山,翻过山才能到泾瀞町。我们从小道上山,踩着松软的土,穿过茂密的树林往上爬。
我的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吃坏了肚子,有点头晕想吐。手脚也有点使不上劲的感觉,我也不打算逞强,于是把包袱给了常乐。他很高兴地把包袱背在身后,颠颠地乐着,像个小孩一样。
脚下踩着土和树叶,本该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但我总觉得虚虚浮浮,好像脚下是水和薄冰似的,使不上劲。
大狸看我不舒服,慢几步到我身边,低声问我,“你感觉到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摇头,仔细瞧他想说什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两个乌黑的眼袋格外明显。
大狸示意四周,“这里有埋伏。”
我背后骤然一紧,问,“哪?你看到了?”
大狸往密林深处张望。现在正是秋日午后,山上一片黄色红色,脚下全是落叶。阳光穿过疏散的枝叶投在地上,偶尔有枯风刮过,有点凉嗖嗖。
大狸回过头,尽量不做过大的动作,低声向我解释,“三阳开泰,说的就是我们,这批货,是给……”
他话没说完,我就听见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爆响,像什么东西炸开里一样。大狸反应极快,噗通就往地上一趴。下一刻一个闪着耀眼火光的黑球直逼我扑来,我反应不及,往后就倒下去,整个人栽在地上,幸运地躲过了这个东西。它从我面前飞过,不知道击中了什么。
“轰!”
我在地上翻身爬起来往后看,就见一棵树当中开了一个大口,周围一片焦黑。
“我靠这是什么!”
我感觉爬起来,却发现大狸子已经不见了,远处传来“踏踏踏踏”踩树叶的声音。
“妈的跑的真快!”我大骂一声。
常乐跑过来抓住我,“茗音!怎么了?”
我拉起他的手,往大狸逃走的反方向跑,“我们中计了!”回头看见他还抓着包袱,我一把抢过来往旁边一抛,“这个不要了!快跑!”
“磅!”
背后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我已经有防备,把常乐往旁边一推,自己往反方向躲,避开了背后直射过来的弹药。一道火光略过,打在土里,掀起一大片烂叶。
我不敢怠慢,爬起来抓着常乐继续跑。
常乐惊叫起来,“是火枪!是检非违使!”
“啥玩意?!火枪?!”我大惊失色。
常乐一边被我拽着跑一边回答,“是的!那是东瀛的特殊武器,把钢珠和火药放进枪管里,然后打出来……”
“我知道火枪是什么!我只是想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我大声打断他。
常乐也大声回答,呜了哇啦的我也没听清。
背后传来一丛丛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好几个穿着白衣服提着黑色枪管的人在后面追。他们忽然停下脚步,搭起枪管就瞄准我们。
我在心里骂了一声,掉头拐弯往山上跑去。
“磅!”
又是一声巨响,但是打空了,也不知道打中了什么,我也没心去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快跑!
我们之前爬了大半天,已经快到顶了,现在一路狂奔,很快就翻过了山头。我本来方向感就不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现在慌慌张张地逃命,直接就在这山里迷路了。常乐也不识路,跟着我四处瞎跑。
可是背后那群白衣枪手好像很熟悉这里的路一样,有意在我们身后故意打空几枪,每次我们遇到岔路,都会被枪声吓得往一个他们期待的方向走。然而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到悬崖边上了。
我不得不停下脚和追兵对峙,四五个白衣人在背后步步紧逼。他们站成扇形包围圈,往我们这边压过来,再往后退只能退到悬崖上,我可不敢从这种鬼地方跳下去,但是那枪有多大的威力我也心里没底,不知道正面挨一枪是什么后果。
常乐吓得哆哆嗦嗦,再不说话了。指望他那肯定是见鬼,只能我自己想办法,而且还要带着他一起逃。
白衣人们架着枪瞄准我们,那黑洞洞的枪眼透出森人的寒意。我吞了一口口水,在心里骂天骂地地吐槽。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地方,这里不是斗气的世界吗?火枪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人会开发出这么大威力的武器来?他们不是只要每天练练斗气耍耍刀剑就能活蹦乱跳得很欢脱了吗!
之前追捕我的那群差役也就是提着灯笼拿着刀,没听说有带火枪的啊!这群奇怪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对了,这鬼地方还有妖怪呢。妖怪又是什么东西!我能不能请孙大圣下凡来把你们收了啊!
现在唯一活下去的办法,就是冲破包围圈。不知道水龙斩对上□□能不能胜。白衣人很谨慎,他们不上前,只用火枪对着我们,没有一丝可乘之机。赌他们失误露出破绽是不可能了,只能拼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运起微薄的斗气,对常乐说,“提气轻身,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