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里的居民们一夜之间变了模样。他们不再和善地上来问话,也不再好奇地打量我们,而是用一种非常诡异的,阴恻恻的目光悄悄盯着我们。
这种目光盯得我非常不舒服,差点下意识地就要退回屋里去。
“怎么回事?”我悄声问容佳。
容佳也被吓到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胥勉强维持着平静,“不要理他们,去找黑衣人。”但是他的声音也透出不安。
不论是谁,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都会非常不安。我也不敢和这些人搭话,只能集中精神去寻找人群之中不一样的气息。
有那么几次,我察觉到了黑袍人的气息,但是很快他就消失在人群之中,像是一滴水融入海洋里那样。
古城的居民们变成了我们的阻碍,他们一直用那样阴暗的眼神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也不敢太过放肆。
眼看着我的纹身快要失效了,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一点进展也不会有,于是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去祭坛。”
容佳吃惊,“去祭坛做什么?”
我一边往内城走一边说,“我在祭坛遇到天光那次,感觉到他的气息应该不是偶然。如果他不希望我靠近祭坛,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我们再去祭坛的时候一定会发生什么。”
容佳大概理解了我的意思,跟着我一起往内城走。
我们熟门熟路地一路向里,眼看着就要走到祭坛的高墙边上,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蓝衣老人挡在我们面前。
“外乡人,你们要去哪里?”其中一个老人说。
他们都用阴沉的目光盯着我们,这一幕十分诡异。
容佳替我出声回答,“我们要到祭坛上去。”
“不可以!”
老人们忽然齐声喝令。
“为什么?之前都让我们上去了。”容佳大声质问。
“你们是扰乱约定之日的人,不可进入祭坛!”一位老人用阴冷且愤怒的声音回答。
“我们是来找那个穿玄色衣服的人的,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我故意用坚定的语气反驳回去,我想知道这些人对那个黑袍人究竟了解与否。
却不料那位老人更加严厉地反驳,“那是你的幻觉,根本没有人穿玄色衣服!”气势之雄浑,震得我竟然退了半步。
容佳给了我一个“你好没用啊”的眼神,我也无力辩解。
我本来想说我已经见到他很多次,可我突然反应过来,我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的存在,我也一次都没有正面遇到过他。
该说什么打破眼前的僵局,劝动这几位老人不要阻拦我们?
大概只能力陈找到黑袍人的重要性了。
“我会把他找出来的,他才是真正扰乱你们约定之日的人。”我深吸一口气,逼自己不能在这里退让。
“不,你们这些破坏这里的外来人!你们必须离开!”长老的声音将我拒之千里。
容佳看出了我的犹豫,她一拉我的手,不管不顾地直接冲向楼梯,“我们走!”
我被她突然的动作拉得一个趔趄,但很快就跟上她的脚步。
老人们在我们身后发出愤怒的高呼,“你们做什么!”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回答他们。
我们冲破长老们的阻拦,飞快地跑上了祭坛的围墙。
从上往下看时,这里依旧什么也没有,还是那个祭坛,和我想的一样。
但是我已经知道在这下面有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存放着始祖积攒的所有奇珍异宝,用来向神举起反抗的旗帜。
四处没有任何因果线,也看不到机关的痕迹,但我知道一定有办法可以打开通往地下的路。
我们跑到祭坛中,分散开来寻找打开地下室的机关。那几位长老颤颤巍巍站在祭坛围墙上声色俱厉地指责我们,但我们都当做没听见。
就在我们低头找机关的时候,我感觉到周围的光影发生了变化,下意识抬起头去看,这时我才发现,围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满了人,都是这里的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站在围墙上低头看着我们,目光阴鸷冰凉。
这幅阴恻恻的姿态,立刻让我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
“萧红,现在怎么办?”容佳也被这阵仗吓到,跑到我身边抓住我。
我拼命回想昨天夜里在地下看到的一切,就没有一条暗道一样的地方可以通向别处吗?除了我们来时的地道,没有任何出入口?
不,如果地下真的是一个没有出入口的密室的话,那么唯一的出口,显然就是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这个绘制着天族始祖画像的地面,就是地下密室的天顶。
始祖?纹身?
对了,纹身!纹身应该是破局的关键!
我想到这里,立刻蹲下身,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纹身上,期待它能够给我带来一些提示。
果然,当我靠近地面的时候,纹身传来温热的感觉,仿佛是和这个祭坛起了共鸣。
“不能打开!”
围墙上传来高呼,那些人们从阴沉转为惊惶,齐齐从墙头跑下来,扑向我们。
但为时已晚,纹身的力量与祭坛内隐藏的东西已经发生了共鸣。我催动所有的力量,让共鸣变得愈发强烈,眼看着机关就要打开。
但紧接着,出乎我意料的是,随着共鸣的发生,不是什么机关被启动,而是我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透明了。暴露出地下密室的同时,我们三个站在祭坛上的人一起失去了脚下支撑,往下坠去。
胥反应极快,抱住容佳,用他们特殊的技能做了缓冲,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都没有受什么伤。
我运气比较好,砸到了堆放着斗技卷轴的草砂纸堆里,虽然手脚不得力没办法立刻起身,但好歹没受伤。我狼狈地从卷轴堆里爬出来,勉强站稳脚跟。
等我爬起来后,容佳在旁边扶住我,问我,“为什么我们要到这里来?这里的东西我们已经看过了。”
我抬头往上看。
我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家伙的气息,它就藏在附近。
这里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那位隐藏在幕后的黑衣人难道还不现身吗?
我抬头的瞬间,就对了无数阴恻恻的视线。那些古城居民们站在我们头顶上,所有人都以一种同样的眼神盯着我们。
那种眼神,大约是在说,“你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飞快地组织好语言。我走到这里,揭示这里的秘密,就是为了以此为要挟,逼迫它,那个黑衣人出现。
可是它竟然还能沉住气,隐藏在人群之中,我就要给它加一点料了。
“你最后的秘密就在这里!我们已经知道了!”
我气运丹田,向着天空大喊。
“这里不过是你制造的幻象!这些人都是假的!这个地方也是假的!约定之日不会来!因为他们的首领——已经死了!”
站在高处低头看我们的古城居民们没有任何反应,就像静默的雕塑一样,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还不现身吗?!你困得住我一时,骗不了自己一世!你明知道他们都是已经死了的人!继续僵持下去,也不会改变什么!他们还是死了!死了就是死了!”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天空大喊,喊到感觉有些缺氧,连指尖都在发麻。
“萧红!你在说什么?你在跟谁说话?”容佳大概是被我搞蒙了,一脸茫然地一会看天一会看我。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影子在城头一闪而过。
就是他!
我立刻提气轻身,向着那个影子的方向一跃而起。
就在我跳上地面准备继续追踪的时候,一道刺眼到让我目眩的光从天而降。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感觉自己的头剧痛,痛得要裂成两半了。视野也一片恍惚,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我扶着额头,勉强坐起来,让眼神聚焦,然后环顾四周。
树林,古城,城墙。
什么都没有变,我被丢到古城外面了。
容佳和胥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忍着头痛上去拍容佳的脸。
“容佳,容佳!醒醒!”
容佳紧闭着眼睛,很是痛苦的模样。她张嘴嘟哝了一句什么,大概是她们族的话,我听不懂。
看她没有醒的意思,我赶紧继续拍她,一边拍脸一边使劲摇晃,“容佳!听得见吗?容佳!”
在我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咕……好痛……谁……”
“容佳!快醒醒!还认得我吗?”
“唔嗯……”容佳捂住了头,“你是……呃……不行……头好痛,想不起来……”
我以为她昏迷太久所以有点发晕,赶紧继续摇她,“容佳你醒醒,清醒一点!”
她满不耐烦地挣脱开我的手,“别摇了别摇了!我的头要痛死了!我很清醒!”
我只好放开她。
“八彝……对,你是八彝!萧族的……”她一边忍耐着头痛一边看我,“我在哪……这是哪里?”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一副完全不明白情况的样子?
如果她真的傻了,那麻烦可就大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可什么都做不了啊。
她一扭头看到了旁边的胥,赶紧扑过去,“喂!臭家伙!你怎么睡在这里!快醒醒!”
胥也是过了很久才睁开眼,而且也是被头痛折磨得不轻的模样。
他捂着头看容佳,一脸茫然,“容佳?……这里,是哪里?”
这下轮到我傻眼了。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的模样?
不对呀,我被天光照了也就是头痛一会,不至于变成这样。
“你们不该被天光照到。”
突然的说话声在背后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我回头看,是玨。
他的神色很凝重,“天光对继承了天族血脉的我们的影响远比萧族的你要大得多,它会扭曲和抹灭一部分记忆。”
我急忙看向容佳,这两个人一脸不知所谓,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倒是容佳傻傻地指着玨,“你是谁,为什么是灵魂?你是同泽的人吗?”
玨没有回答她。
好吧,至少情况不是最坏的。他们两个人只是暂时失忆,不是变成了傻瓜。
“那现在怎么办?”我一看容佳这样子,肯定是记忆出了问题,忙问玨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不知道。”玨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发现了天光能改变记忆以后,唯一能做的是避免被照射。每个人受影响的记忆也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他们被抹掉的记忆有哪些。”
容佳打住我们的对话,“等一下,我想起了,我们不是来调查天光的吗?现在我们在哪?这座城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对容佳解释,“我们之前进古城调查的时候出了变故,天光意外降临了,所以你和胥的记忆受到了影响。你先不要着急,我慢慢把经过告诉你。”
容佳皱起眉头,“奇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来熟?”
我没懂她意思。倒是胥按住了她的肩,“容佳,先了解情况,其他再说。”容佳就安静下来。
玨把我们带进树林里,避开古城的耳目。之后,我和他一起,一点一点把之前的经过复盘了一次。容佳和胥听得很仔细,当我说到城中祭坛下面藏着许多稀奇武器和卷轴的时候,容佳的眼睛很明显地亮了一下。
说到最后天光降临,我们重新在古城外醒过来时,容佳把手放在下巴上作思考状,“奇怪,你刚才说的那些事看起来很像我做的,但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是在说另一个人。这个天光真的这么厉害吗?”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问玨接下来要怎么办,天族之龙不肯现身,我也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