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荒洲与天界尚未分离时,蓬莱亦是天界所辖的一座仙岛。
千年前,仙人分离仙岛,舍下荒洲,前往其他小世界。奇怪的是,九洲仙岛,他们唯独舍下蓬莱。
蓬莱岛上多年住有仙人,一开始,他们还与荒洲交流密切,但不过百年,人间已渐渐没有了蓬莱人的踪迹了。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逐渐消失在荒洲,如同那些骤然离去的仙人一般,再也寻不得,只剩下传说。
李澜霜提起此话,显然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
她默了默,继续说下去。
“仙洲离去后的三百年里,蓬莱亦有仙人隐居,不过很快,他们便因为失去上界的供养,愿力又日渐稀薄,先后陨去。从那以后,岛上只剩下奉神使者。”
“奉神使者?”薛泰眉头一皱,“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此人?”
后者无声笑笑:“寻常修士或凡人自然无法知晓,因为他们常年隐居蓬莱,只听从天书的号令。可以说,此界中,唯一能与仙界联系的,也只有他们了。”
“使者不同于仙人,没有亘古不变的寿命,他们亦会生老病死。是以,每过百年,族内便会选出数人登陆荒洲,借腹生子,事成后再返回蓬莱,将使命长久延续下去。后来世人口中的蓬莱人,根本不是千年前的仙人后裔,而是奉神使者一族。”
将这些事娓娓道来时,她表情平淡,冷静异常,好像只是在说一个故事。
薛泰却莫名不安:“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们不是在说你对静凇做的事吗?”
“你知道么,虽然仙人千年前已离去,可此地天道却仍受他们控制。所以这么多年,哪怕奉神使者只剩了一人,也依旧延续了下来。因为即便没有他们,天道亦会寻找下一个心甘情愿供奉的人。”说到这,她惨然笑了一声,自下而上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我便是蓬莱岛上最后一位使者。”
薛泰心中轰然一动,有什么念头不受控制地盘桓在他脑中。
如她所言,那这三年的夫妻情谊,全都是算计么?只是为了所谓的使命,没有一丝真情?
他眼睁睁地看着李澜霜爱怜地抚摸过孩子的发隙,随后慢慢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近。
似乎猜到他所想,她的指抚上他的青黑胡茬。
他这几月才接过掌门的位置,一直忙得不得闲,已经很久没修理过自己的仪容了。
这样爱抚的动作,她做起来确实满目冷然。
哪怕心中不忍,对上他哀求的目光时,她依旧残忍地承认:“对,正如你所想的那般,我顺天命离岛,寻找合适的人延续奉神一族。”
满心酸楚之时,一个念头忽然如闪电般划过薛泰脑海。
失落垂下的头颅再次抬起,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他眼里满是倔强,可细细看来,仍能窥出凄楚的哀求之意。
“不对,若如你所言,静凇便是你们族人的希望。既如此,你为何又要封印她的灵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薛泰的语气也慢慢坚定起来,“况且,你们族人既奉行借腹生子,那为何这么多年,你还同我在伏龙山,不回蓬莱去?”
两人目光僵持片刻,不分上下。
末了,还是李澜霜最先落下阵,移开目光。
她自嘲般一笑:“是啊,为什么呢?或许,正如你所说那样吧。”
话音刚落,薛泰便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所以,你对我有情的,你不会离开的,对吗?”
这么多年的感情,从来都不是他的一厢情愿,是吗?
李澜霜既没有挣开他的手,却也没有承认,她自然地说起另一件事:“蓬莱只剩我一人,我回去也没有意义。但你不好奇,我奉何命出岛么?”
“自从蓬莱最后一位仙人陨去后,荒洲已有五百年无人飞升了。究其根本,还是此地灵气日渐匮乏之故。蓬莱和上界的联系也日益困难,可因为仙人的传闻在此界并未消绝,所以他们仍受此间愿力的影响,割舍不去,如此累赘,也影响自己修为。”
“他们想要舍弃荒洲,我此行正是为此而来。”
薛泰不解:“上千年前,他们不久丢舍过一次了么?”
犹如看一个稚童般,李澜霜无奈看他一眼,摇摇头:“不,他们是要荒洲这个小世界,再不复存在。”
所以这么多年,明明有无数英才向天问道,最后都落得凄苦的下场。
因为自最后一个仙人陨落后,天道已改变了规则。凡是此界者,皆不得飞升。
荒洲无疑只有衰落,最后消亡的结局,谁也不可破。
“这一路行来,我见过人间百态,也体悟到修士修为不得进益,结局注定的绝望。我也曾想过,一切都到此为止吧。可惜受此间天道影响,我还是遇见了你。”
“那天我一见你,便知道我们之间必然羁绊颇深,你是天道选中的人,也会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
“所以,你才那样躲着我……”
想到这里,犹如卸下假面般,李澜霜冷硬的面具不再,嘴角也泛起一丝柔情:“是啊,即便如此,也还是躲不过天道的影响。”
她看向熟睡的女儿,轻轻一叹:“若不是那夜意外有了凇儿,我们一辈子,或许就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