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中最后一块黄玉之髓投入泽字炉中,而后迅速用灵气将它包裹起来。聂焕将神识探入炼器炉之中,泽字炉的火已然是最弱,但这种地火对于黄玉髓来说还是过盛。聂焕只有用灵气将材料与火焰隔开,慢慢熬化才能保证玉髓不会被猛火炼成一堆废料。
将近一日过去,这块玉髓已然软化,聂焕没有急着用神识为它捏形。她往口中塞入一把回气丸,一口吞下之后,调节了一下气息,又往炉中加入一把紫云砂。聂焕将神识一分为二,一边包裹着玉髓,一边把控着紫云砂的温度。
待到这紫云砂在炉中蒸出如云雾般的紫气,聂焕迅速将废砂吸到炉外,用灵气将紫气锁住,收缩成一滩灵液。最后便是幻音金,半钱幻音金被放在火势最盛的位置猛烈煅烧。聂焕一边以灵识将黄玉髓捏出笛子的形状,然后细细雕刻,一边将那滩紫色液体虚虚画成一个繁琐异常的回音阵,一边加大火势烧灼幻音金。
她已在笛身刻出回音阵的纹路,接着便是将紫云汽构成的虚阵一分不差地填入纹路之中。稍有不慎,紫气溢出半分,这柄笛子便会彻底毁了。聂焕此时脑中阵痛不止,她咬住舌尖,屏住气息,将紫云汽一丝一丝地用灵气按入阵中。待到最后一缕云汽被分毫不差地填入阵中,她迅速将早已融化的无色幻音金,均匀地在笛身内外镀上一层,将这紫气完全锁在幻音金与黄玉髓之间。她不敢松劲,只继续输出神识,缓慢地控制着炉火越来越小,最后完全熄灭。
待到炉中温度与外界无异,聂焕才小心翼翼地将这笛子取出,而后握着笛子穿过剑庐,来到后山淬火的洗剑池边,用灵气在笛身覆上一层膜,在雪山寒泉中缓慢地浸泡清洗,再将灵气散去,通透的鹅黄玉髓在池中析出温润如水一般的明光,笛身隐隐有紫气流动。
见到这笛子并无裂痕,聂焕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她无力地从泉眼中捞出这横笛,置于唇边轻轻试了试音。只听清冽如泉的声音自笛中传出,此声既出,便不绝如缕,那洗剑池上游的泉眼中,常年游动的鱼群仿若被定住一般,空浮在水中。
四周静默半刻,有骂声自背后剑庐传来。紧接着便有师姐拎着剑冲出来破口大骂:“哪个天杀的在这里吹笛子?滚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她见着四下无人,只有个炼气的新弟子坐在池边,横握着笛子,提着剑上前两步。
聂焕张口欲要赔礼道歉,却见这师姐盯着她手上的横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这是你炼出来的?”
“正是,实在是抱歉打扰了......”她话还没说完,却听这师姐哀嚎一声:“啊————我果然不该学炼器的,我能炼出个屁来!!!”
接着这师姐将手中那柄废剑往洗剑池中一扔,头也不回地奔走了,情状似疯似癫。在她之后,又有两位师兄来看过,一位长叹一声,也弃剑而去,另一位便夸张些,登时号啕大哭起来。
卫行这时才走过来,从聂焕手中接过笛子,对着剑庐通亮的烛光看了看,然后问道:“成了?”
聂焕“嗯”了一声,便是她不答,卫行又如何不知道这笛子成了。
“三阶法器之中能算得上上品了。”卫行将笛子交还给她,倒是不像其他人那么疯,他本身便就能炼出四品法器。不过心下还是良多感叹,复又问道:“你不如将这笛子给蒋师看看,到时候便是你不能如期筑基,他大约也会收你入门的。”
“多谢师兄好意。”聂焕只摇了摇头,撑起身子晃晃悠悠地回云归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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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莳于梦中听见一道如同海浪一般壮阔,又如流云一般飘渺的曲子。她被这笛声唤醒,披着外袍,循着曲声出门去。此时天还未亮,只有黯淡曦光自远空透出一点痕迹。她沿着山路朝云归崖之巅一路上去,这如同浪潮一般的笛音便越发清晰。柯莳走到山顶,却见聂焕盘腿坐在悬崖边,对着一望无际的云海夜色,横笛吹奏。
这笛音时而波澜壮阔,时而又风平浪静,待到最后收尾,余音绝尽,自有一股风流云散的气韵,连带着面前的薄雾竟也似被触动般,向四方退去。
“这曲子叫什么?”柯莳问道。
“《云海潮生》。”聂焕答。
“是音修的曲子吗?”她又问。
“算是吧。”聂焕站起身,持笛朝她走来。
“这些日子你便是去学这首曲子了?”
柯莳却见聂焕摇头,而后念了个御器决,将这笛子变得只有一掌半的长短,小指粗细。
“给你。”她将这笛子递到柯莳面前。
“这是什么?”柯莳并不接,只问道。
“簪子,贺你筑基的。”聂焕拉起柯莳的手,将这笛子,或者说簪子递到她手上,又道:“样式是不怎么好看,颜色是选了明亮些的鹅黄色,配着素白的道袍也还将就。”
“就为了这个?”
聂焕不懂她的意思,却见柯莳又是好气又是笑的,最后只流眼抹泪道:“随便送点什么就好了。”
“那,你不若还我?”
柯莳瞪她一眼,将这簪子插在还有些凌乱的发间,转身走掉了。聂焕打了个哈欠,也跟着回去,她是真的又累又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