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聂焕还不能御剑飞行，柯莳飞起来也有些吃力的缘故，先前出门的三人此时租了一艘小船在湖中慢慢划着。这湖中灵气充足，水汽升腾，穿行其间教人心旷神怡。先前说湖中有数百岛屿，因为这些岛并不算大的缘故，多数摊位是一人一岛，不过也有些稍大的岛屿可以几人合租。虽说这个湖巨大无比，不过湖中的岛实在是太多了些，岛与岛的距离实在算不得遥远，对于修士而言，划船往返于摊位之间并不算费力。

聂焕与楚英算不得多熟，因此她只默默地撑着竹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柯莳和楚英聊天。

“不知楚前辈想买点什么？”柯莳问。

楚英实则连宗门都没出过几次，像这样独身一人前往中州乃是头一回，更别说来黑市了，她自然不清楚这里都有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买点什么。她左右望去都是一些小岛，三三两两的黑影站在岛上，也看不清卖的是些什么。楚英于是摇摇头，然后答道：“随便逛逛吧。小玲你想买些什么？”

柯莳倒是掰着手指认真计算到：“三阶乌须石、雷炼崖石......”李神都这次截下的商船里，有两船乃是原石矿材，或许是山雨城附近的杂矿，各种混在一起，稀里呼噜地连一些没有用的伴生矿也夹杂在其中。聂焕与柯莳早早地挑选出一些品质还算可以的原石收了起来，为筑基之后，那柄要投入剑池的法剑做准备。虽说已经收集了一些，不过还远远不够，雷属性的矿材较为罕见，柯莳此时说了十七八种，或许此行也只能收个一半的样子。

聂焕听她这么数了数，便把船往左边一处小岛便靠过去。那岛实在是小，不过两丈左右，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是一块礁石更加贴切。那摊主一身相同的黑袍，坐在岛的中央，面前摆着一堆石头，有些已经打磨出来，有些仍是原石，隐约有雷光闪动。

靠岸之前，聂焕低声对柯莳道：“不要说话。”

柯莳不明所以，只能点头。楚英倒也是有些好奇她的门道，也跟着点头。三人踏上这小岛，那岛主盘坐在地上，全身漆黑，也不知看没看她们。聂焕径直走到那一堆石头前面，伸手捡了捡，挑出块巴掌大的灰褐色石头，并不起眼的样子。

聂焕把这石头拿在手上颠了颠，又闭眼感受了一下，隐约能感受到一点天雷的残余。她于是把这石头放在摊主跟前，那摊主面前摆着三个插满竹签的木筒，签头分别漆成红、黑、白三色，看起来颇像凡俗间算卦先生的签筒。聂焕从那红签筒里抽出三根，丢到那摊主面前。那摊主摇摇头，于是聂焕又加了两根，那人还是摇头。她干脆坐下来，指了指签筒。那摊主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抽了五根黑签丢到聂焕面前。她将黑签插回去两根，又添一根红签，与剩下那一根黑签一同推到摊主面前。那人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聂焕于是拿出之前收获的一个黑色锦囊，倒出六百下品灵石，一百中品灵石，然后把这块石头收入囊中。

这套议价法子看起来古怪，实则有两个好处：第一，这法子的起源本就是为了保密，不需要出口谈判的秘密议价使得卖家不至于向众人泄露底价，也不至于使得买家暴露出购买实力以及其购买的货物的信息。这一套法子不止是湖中雾市独有的，不知何时，中州的黑市之中就开始通用这种无声议价方式，最多是所用的议价筹码不同。虽说修士之间因为神识感应的缘故，无声议价更多时候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潜规则，不过湖中雾市因为阵中的大雾可以一定程度上隔绝灵识的缘故，这种方式仍然十分受欢迎。

其次，单凭买主会不会用竹签来问价，卖主就能快速地辨别他们是不是待宰的新手。在黑市上会使用秘密议价方式的人不见得是老手，但是不会的人一定是新入门的肥羊，这是黑市之中修士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倘若硬要凑个一二三的话，那第三点应当是不容易争吵起来。买卖双方少打一些嘴皮子仗，只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议价，能够快速有效地达成共识。便是不成，走人就是，不至于口头讥讽以至于带来争端。这一点给卖家、买家以至于黑市的控制者都带来不少方便。

这计价的方法来得简单，柯莳与楚英都看得明明白白。那红签乃是一根一百下品灵石，黑签是一根一百中品灵石，而白签嘛，自然便是一根一百上品灵石了。她二人既然看出门道，也便装作老手的样子开始在地上挑挑拣拣。

不多时，柯莳选了两块对雷属性灵气有传导加成的水冰晶，还有一块没炼过的千缕丝铜矿，而楚英则随手选了块紫色的玉料。柯莳自从炼器课修习结束就没碰过再碰过原石，是以现在对于材料的挑选不是很有信心。那水冰晶还算通透，杂质不多，品质称得上不错，至于这千缕铜嘛，她转手就递给了聂焕。

聂焕接过来，透过黑纱看了看那原矿的纹路和色泽，又仔细掂量了一下重量和大小比了比，干脆把这石头放回地上，自己又蹲下来挑选一番。最后选了两块色泽微蓝，拳头大小的原石，分量倒是有点压手。

她递给柯莳，柯莳自己去讨价还价，最后是七百下品灵石成交。楚英那块玉料品相不错，价格自然也高，最后花了五百中品灵石，有些虚高，不过也不算太亏。

三人又逛了几个摊位，收了些材料，聂焕今生的灵根之中，水与木两种属性格外显著。虽说还未筑基，她对于筑基之后要铸造的法剑大概已有构想，应当是柄木剑，是以这次很收了几种木属性的材料。

黑市上有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逛习惯之后柯莳与楚英也不再束手束脚，看上喜欢的东西就开始丢签子。李神都从后面开着三艘大船赶上来的时候，楚英刚刚买下一面铜镜法器，此时她剩余的钱最多只够个回程了。待到李神都自后面出声招呼这三人，楚英才如梦初醒般开始后悔，不过黑市的东西，既然脱了手，断断没有退货的道理，她也只能按住情绪将法器收回囊中，提醒自己不可再花钱大手大脚了。

李神都开着大船载着三人到了一片宽阔水域，周围只有两个小岛，她将船停在此处，又给一路跟随而来的巡逻者交了两百上品灵石的摊位费，便坐在岛上，掏出棋桌和聂焕下起棋来。柯莳的材料还未集齐，她要再出去逛上一逛，便问楚英：“前辈可要和我一同去逛逛？”

楚英忙不迭摇头，直道：“我还要修炼，就不去了。”

柯莳便挥挥手走了，楚英掏出块蒲团开始打坐，心里面却在计算自己还剩下多少钱，越算心越痛。还好有面纱挡住了她的脸，不然这副痛苦的模样叫对面的李神都看见，保管笑出声来。

这三艘大船停在湖中十分显眼，一看就是劫了商队，时不时有人从她们的岛边路过，打量上几眼，不过三天过去也无人问津。到了第三日上午，柯莳该逛的也逛完了，闲来无事，楚英提出要和她比划一下。这听风林的弟子是个金丹法修，在岛上不大施展得开，两人问过巡逻的护卫之后，寻了块人少的水面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聂焕正在煮午饭，而李神都躺在一张榻上睡午觉。就在这时候，一位修士踏上岛来，站在聂焕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掌心向上。

聂焕还没回答，李神都便伸手出来，却是掌心向下。那人僵持片刻，见李神都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摇摇头走了。李神都正要和聂焕讲解这手势的意思，不料后面又跟上个人，也走到她面前，掌心朝上，而李神都还是掌心向下。那人便开口问道：“什么货？”

李神都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又扯了一根草递到这人手上。那人考虑了片刻，便指了指地上的签筒，示意李神都出价。李神都抽出一根白签，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十万一船”。那人也不用签，只比划了个“八”。

她便摇头，开口道：“带船的。”

知道这价是砍不下来，那人又问：“多重？”

“自己掂量。”

听到李神都这话，那个修士果真转身瞬移到湖上，伸手居然隔空将三艘船举了起来，而后又轻轻放回水面上，然后对李神都道：“可以，去找掌柜。”

“卖出去了，去把她们叫回来。”李神都说完，便御着船同那修士一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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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焕三人赶到大堂时，却见到除了掌柜的、李神都以及那买家之外，还有三个一身黑的修士也在堂内站着。三人过来的时候，里面的人除了李神都外，齐刷刷地转头，虽然看不见脸，也感受不到目光，不过场面倒是更加吓人。李神都道：“无事，外面这是我的人。”而后那买家便点点头，允许三人进入堂中观看。

不过和柯莳还有楚英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交易的场面并非是由买家直接出钱，而是由掌柜的取出数个统一制式的锦囊，每个里面装有十万悟道山制式的上品灵石。且说悟道山制式的灵石乃是边长皆是一厘的正方形薄片，之所以称之为片，乃是因为它的厚度不算太厚，十片整齐叠在一起也恰恰好是一厘高。十万块悟道山上品灵石叠出来便是长宽皆是三尺的正方形。

李神都将三个袋子都打开，仔细量了量，便算是验过货收了起来。按理说这边应该收工了，不过买家那一边的流程显然有意思许多。只见那三个新到的黑衣人，挨个伸出左手在一块符石上触摸了片刻，那掌柜的记录了他们三人的灵力强度，又问了一句那领头的买家：“确认要将这三位金丹修士抵押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