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甚名谁?家中是做何种营生的?你们何时相识......”
面对娘亲一连串的追问,柯莳一个都答不上来,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便觉得自己已有心上人,脑中只是很模糊地闪过一个印象,其余的信息便一概不知。
见她沉默不语,柯莳的爹又道:“怕是编着谎话来应付爹娘的。”
“她姓聂。”柯莳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径直出了门。
此时正值七夕佳节,月上中天,市集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街上的有情人们成双成对嬉笑打闹,好不快活。柯莳茫然地走在人群之中,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
“抱歉。”正漫无目的地走着,柯莳被人撞了一下,一抬眼,撞她的是一个清秀书生,此刻正涨红着脸看着她:“方才是小生不注意,撞到了小姐,实在是对不住。”他对柯莳一礼。
这人生得清秀,其貌不扬,只有一双深棕色的眼睛让柯莳觉得熟悉。她开了口:“敢问公子姓名?”
“小生姓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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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可是阿莳自己带回来的人。”
“还以为她在唬弄我们,没想到真有个姓聂的小子。”
“若是家世清白,便选个良辰吉日将昏礼办了,我便也就不用操心了。”
柯莳坐在厅堂内,端详着聂生。这聂生虽说是农家子,却也读过些诗书,于乡里颇有才名,听闻前几日才过了乡试,明年要上州府赶考,看起来也算大有前程。聂生言辞谈吐温和有礼,饶是家中贫穷,也得了准岳父岳母的青睐,三人现下正其乐融融地商讨着婚事的礼节,初初定下今年年末。
“阿莳,你觉得如何?”
“但从命。”
娘亲终于听到她的肯定,简直喜上眉梢,起身拉住她的手,连说数个“好”字,又道:“若能见你嫁人,娘亲便是死也瞑目了。”
“娘亲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转眼之间便是红烛映高堂的景象,柯莳披着红盖头下了花轿,被丫鬟牵着手引着穿过锣鼓喧天的院坝,亦步亦趋地走进昏礼的正厅。她的爹娘同聂生的爹娘俱是坐在上首,笑吟吟地等着这对新人礼成。媒人站在一旁,高声唱着祝词,两家亲长便等他唱一段又封赏些红包,待到他唱完祝词,念到最后的仪式:“一拜天地——”
聂生端着酒就要祭天,柯莳却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
“娘子?”他有些疑惑。
“聂郎。”柯莳自行掀开盖头,她的脸好似雪一样白,眉如远山,唇若点朱。
聂生看得痴了,不由自主朝她走近一步,却被凭空出现的剑鞘抵住心口,柯莳问道:“既然你姓聂,想必一定善使长剑,不如与我比试一番如何?”柯莳这话虽是问句,却不等回答,自己行动起来。她对着聂生剑指一礼,尔后拔出长剑就将这新郎劈作两半。堂上一时寂然,而后柯莳那已经死过数次仍不长记性的爹率先发作起来:“你反了天了了!来人来人来人!”
堂下的宾客闻言立时暴动起来,朝柯莳扑来,前赴后继,乌泱泱一片看起来很有些气势。但这对于柯莳而言只是无用功罢了,菌人似乎并不能修行,真正动起手来比之凡人还不如。只在刀光剑影之间,柯莳将满院子的人收拾了个干净,地上到处是流淌的脓黄色黏菌,由于数量太多,竟还试图重新组在一起。不待柯莳动手,憋屈了许久的乌乌便燃起幽蓝火焰,将满地乱爬的玩意儿们烧了个干净。
堂上的三位“高堂”们也已经被柯莳砍回了原型,只有她的娘亲仍是挂着笑容:“阿莳这次还是不满意吗?”
柯莳站在门外,定神看了她许久,眼中的赤红之色同她身上的喜服一同褪去,露出升龙剑宗的白色道袍。柯莳将乌乌收回鞘中,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女人于是起身,走出门外,试图再次拥抱她。柯莳退后半步,低声终于说出那句话:“娘亲,你已经离世许久了。”
那女人闻言,终于神色大变,慌张地抓住柯莳的长袖,望着她,张口还要说什么。柯莳见她的容颜迅速消瘦变成一副惨败的病容,最后化为死人般的青灰色,这菌人口中“嗬嗬”低鸣,似是还要呼唤柯莳的名字,最终僵倒在地上,与柯莳的眼泪溶作一处。
四周的幻象如雪融般消散,柯莳擦了擦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进入神都秘境后不久,各宗的队伍便意识到那紫玉令牌似乎皆与个人缘法有关,虽然可以从他人手中夺取,但是谁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贸然出手。于是除了最早进入神都秘境后便一直不见踪迹的云楼弟子,散修们与南洲修士也早早地与大部队分散了。东洲与中州修士们也有分歧,那些领了任务要追杀云楼的队伍自去寻了云楼修士的踪迹,剩余的如同升龙剑宗这般专注于大比的队伍也各自深入神都秘境腹地寻找那紫玉令。
行进一个多月,众人摸出些门道——玉令显现必定是与队伍中某人的一段过往有关,只要能解开这段过往组成的幻境,玉令就能自行出现。有些人的幻境简单无比,路过的某条小狗嘴上也许就叼着他的玉令,也有那种复杂无比,令全队人都彻底陷进去难以逃脱的幻境。这其实也不见得有多可怕,只是渐渐地,在见到一些修士们内斗斗出真火,六亲不认之后,理智尚存的人开始明白,神都秘境或许能潜移默化地修改修士们的认知,使人失控发狂。聚在一起似乎不再是明智之举,这秘境之中少有凶猛的妖兽,也罕有天材地宝,更需要防备的反而是发狂的同门。
升龙剑宗众人还在犹疑到底要不要分散行动时,赵芝陡然发现自己一行人竟然跟着李神都不知不觉往那座远在天边的神秘山脉前行了近两个月,期间并无一人对那看起来如同水墨画的山脉提出过任何疑问。他试图拦下李神都,李神都却对他道:“你们不要跟着我。”
“请小师叔三思!那山中到底有什么我们是一概不知,神都秘境如此妖异,若是我等贸然前往,只怕......”
“我自己去就好。”言毕,李神都踏上千秋雪,头也不回地甩开了众人,朝那画山疾驰而去。
赵芝正欲追赶,却逢队伍中的同门幻境发作,众人或有分散开来,或有卷入其中。至此,升龙剑宗的队伍被彻底打散。
柯莳方才解开幻境,心中空落落的暂且不提,她一摸腰间,果然多出一道紫玉令。柯莳将紫玉令收好,又给自己补了两颗回气丹,正欲辨识方向,寻个安全的落脚处,一抬头便看见迎面飞来的巨大楼阁。
“云楼怎会在此处!”
来不及多想,柯莳脑中嗡鸣声不断,心跳不住加速,天旋地转间,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缚在背后,接着便被人粗暴地按住,一脚踹得她跪倒在地上,膝盖处发出一声脆响。
“你这毛贼,老实跪下!”
柯莳心说我不是已经跪着了吗?却只觉得有一股磅礴的灵力压得她难以呼吸,更别提反驳。
“你这小贼,怎地偷了我的令牌?”这清朗的声音同那灵力乃是同一个主人,听起来十分年轻。
柯莳面如金纸,身体难以抑制地发汗颤抖,她使劲地用牙齿咬破了舌尖,疼痛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我从不偷东西。”
“那你怀里揣的是什么?”柯莳低着头,那木制的地板上映出模糊的影子,坐在主位的人只是勾了勾手,便有一物自柯莳怀中飞出:“抬头看看,还认得赃物么?”
得了这句话,柯莳只感觉四周的空气忽然又流动起来,她大口地喘息着,抬头去看那“赃物”正是一块白玉令牌,其上雕着流转的浮云,浮云散去后,上面篆刻着“衍一”二字。柯莳的视线从令牌上移开,落到令牌主人身上。那人个子颇高,堪称矫健纤长,墨色长发于脑后束了个简单的马尾,额前散落着一丝碎发。一双浅棕色的猫儿眼漂亮极了,令人见之难忘。柯莳努力想看清楚她的脸,却始终如同雾里观花一般,看不明晰。
她虽然自从逃婚离家后,便混迹于街头,做了个无赖子,也凭着本能知道眼前之人与自己有着天渊之别。柯莳辩解道:“仙人!仙人如此厉害,我怎么偷得了你的东西!”
“本尊也想知道。”衍一撑着脸,勉强打起点兴致:“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