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简直是莫名其妙,柯莳混迹街头好些年,坑蒙拐骗的事情是做得不少,可她从未偷过东西,倒不是良心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主要是没这门手艺。她对这玉令毫无印象,怎么说得清这玩意儿为何会在自己的怀中。柯莳张了张口,还想喊冤,抬眼却对上那位衍一仙人的视线,其中尽是不耐烦的神色,看她如看死物一般,柯莳的冷汗就地流到腮边。她闭上了嘴,害怕过分聒噪被人一指头碾死了,心底里却又冒出一些“这位仙人真是漂亮极了”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念头。
“叫你回话,这么不识相。”衍一扶着扶手坐直了些,右手食指微微往前一勾,柯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自面前袭来,眼前一花,她便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生痛,不住地干呕。她被衍一用灵力吊在半空,和衍一平视。柯莳不自觉地被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摄取了注意,衍一瞳孔底部漂亮的纹理似是在不断变幻,头昏脑胀中柯莳想到,是了,这人在对自己用搜魂术。
柯莳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思绪也变得颠三倒四的,时而如饮美酒,时而如临深渊。衍一在她的识海中翻找了半天,居然也没发现此事的前因后果,“啧”了一声之后,欲要加强搜魂术。坐在她左下方的一位红衣女子适时打断道:“行了,别弄死了,你看她的脸色,简直和死人差不多。”
衍一这才收回神识,随手一挥,将柯莳抛到红衣女子脚下,开口道:“你来。”
“唉,你这脾气,越发暴躁了。”红衣女子摇头,起身将柯莳扶起来,安置到一张空蒲团上坐下。柯莳斜斜地瘫着身子,依偎在红衣女子的肩上。她拿过柯莳的右手,摊开柯莳的手掌,仔细瞧了瞧,又屈指掐算起来。不见红衣女子如何动作,这明亮的厅堂却逐渐昏暗下来,闪烁的星图自她背后升起。
衍一撑着脸,等那红衣女子算了许久,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如何?”
“咦,”她并不回答衍一的问话,自言自语道:“奇怪。”不待衍一追问,她从袖子中掏出乱七八糟一堆卜辞占卦的法器,又重新演算起来,半晌之后才说:“此人并非此世之人,既无过去亦无未来。”
衍一得到此种回答也并不算惊讶,正要开口,门外却出现一抹月白色身影,这突然出现的人径直道:“说不得既无过去也无未来的人并非是她。”
“此言何解?”红衣女子侧头问道,她却没有等到回答,衍一自座上猛然起身,疾步上前拉住那着月白法袍的女子:“师姐,你回来了!”
“楼主,人前举止还需稳重些,为何如此急躁?”那人这样说着,却任由衍一抱住自己。
“我想你了,师姐。”她这话并不避讳其他人,说得坦坦荡荡,殿中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只作无知无觉状。红衣女子却大叫一声,显得牙疼非常:“你二人情深意切的戏码回房再演,这捉到的小贼怎么处理?快定个主意!”
“那就杀了。”
“不可。”衍一的话音刚落,她的师姐和红衣女子齐声反对。
“为何不可?”
“她虽然与此世并无因果......”红衣女子看了看那位师姐,剩下半截话又咽了回去。
师姐却接过剩下半句话:“但她与你有缘,师妹。”
“那又如何。”衍一松开师姐,又瞥了一眼地上这位有缘之人,显然并不在乎。
师姐拉过她的手,劝道:“你应当收她为徒,这孩子天资不错。你觉得呢?”
“啊?呃、是,正是如此......你们有师徒缘分,合该收她为徒的。”红衣回答得有些结巴,她不住地去看师姐的神色,却见这人神情淡然,并无别的情绪。
衍一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扫视过这二人,最后落到柯莳身上,笃定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细枝末节,无需挂怀,请楼主收她为徒。”师姐安抚性地捏了捏衍一的手,见她仍是沉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又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师妹乖,听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衍一被她这么敷衍了一番,什么劲头都散了,心里闷着一口气,拂袖而去。
楼主与道侣不欢而散,座中其余的人也没有留下的必要,自然退走。顷刻间,论道堂中便只剩下红衣和师姐,还有半昏半醒,神志不清的柯莳三人。
红衣干脆坐了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狂饮之后才开口抱怨:“我简直搞不懂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衍一不擅长占卜也就罢了,你看不出来吗?“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理她?”师姐坐到衍一的座位上,也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吹了吹,却并不入口。
“就逐出去算了。”
“逐出去?”师姐短促地笑了一声:“真是好法子。”
“你少阴阳怪气,有话直说。”
“无外乎两条路,一是让师妹收她为徒,我若是不在了,那便自然而然。”
“打住,另一条呢?”红衣听不得她说这种话。
“另一条当然是顺着师妹的意,让她死。”
“你真心想让你师妹收她为徒?”
“我是真心想让她死。”师姐的目光既不看红衣,也不看柯莳,只是盯着碗中的茶汤。
“那你还......”
“舍不得,我若是死了,留她独活,多可怜呐。”
红衣意识到这话语中的“她”已经换了人,闭着眼沉沉地叹了口气,梦呓一般吐出句话来:“你俩可真是......情真意切。”
“你铁了心要保她,那我就准备一下。”红衣睁眼道:“替你们操心一下楼主的收徒典仪。”
“别急,若是师妹真的不想收这个徒,那便作罢。”师姐起身,看也不看柯莳,嘱咐道:“便是同意了收徒,也别置办得太好,我心眼儿小,见不得。”
“你脑子有病。”
“多谢夸奖。”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已化作虚无,离开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