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少主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柯莳撑着脸对着案卷发呆，良久之后长叹一声，她瞥了一眼书案上如山般的卷轴，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坐在上首的红衣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撑着桌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走到柯莳面前，随手抄起一本已经批过的册子翻了翻：“咦，不曾想，处理公务之事你还做得不错。当初怎会沦落到做贼的地步？”

“我也不知......”柯莳又叹了口气，问：“阁主，为何是我们在处理这些事？楼主呢？”

“她啊、唉......”红衣也跟着叹了口气：“可能在喝酒吧，或者酩酊大醉之后还未睡醒。”

“唉......”二人齐声一叹，又是沉默。

红衣忽地将手中的册子往案上一拍，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日她先人板板，这狗屎公文谁爱批谁批去吧！老娘不伺候了！”她反手拉住柯莳：“走！”

柯莳被她扯得踉跄两步，从桌后绕出来：”走、走哪儿去？”

“自然是去把醉鬼逮回来，让她自己批。”

她二人直奔衍一的寝殿，红衣撇开看守的道童，一脚踹开大门，这寝殿空荡荡地，被褥叠得规整，并无一人，空气中只有冷寂的香气。柯莳看见自己这位急脾气的师叔如同一头下山猛虎般，阔步在楼主寝殿中巡视，道童们又急又怕，却不敢出言制止。柯莳便道：“阁主，看来楼主不在此处，不如我们去别处找找？”

红衣仍是疑神疑鬼地在寝殿内环视，最后点点头，又带着柯莳去了楼顶的观月亭，这处亭子是衍一独酌之处，可她今日也不在此处。红衣连着两个地方扑了空，脾气便起来了，在楼中四处乱窜，边走边喊：“衍一！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楼里！你有本事喝闷酒没本事批公文啊！”

她这样大吵大闹地寻着衍一，看起来反而像喝醉了发酒疯，引得弟子们都好奇地在角落里探头围观，只是摘星阁主本就是楼主之下的二号人物，无人愿意在此时触了她的霉头。被红衣拉着一路的柯莳，此时是一张脸羞得通红，偏生师叔法力高强，她根本挣脱不开，就只能被一道围观。

红衣最后在祭坛上寻着了“醉鬼”，可衍一今日根本没醉，非但没醉，简直端庄肃穆得很——着一身深紫描金的礼服，头戴高冠，手持拂尘，端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正从祭坛上下来，背后跟着一群身穿祭祀道袍的弟子，原是在做祭祀天道这等正经大事。

“找我何事？”衍一将手中的拂尘随手交给旁边的道童，展开双臂等着侍女替自己更换衣服。

真是冤枉了她，还闹得人尽皆知，柯莳现下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红衣却理直气壮地阴阳道：“哟，楼主在祭天啊？这种大事不叫上我，干脆您来管摘星阁，我来做楼主好了。”

衍一并未被这话激怒，她换了一身月白的法袍，摒退左右，又往红衣面前走了两步：“近来，我很有些不安。心神不定至于夜不能寐。昨夜里从梦魇中惊醒，却记不得做了什么梦。思来想去，只有设坛替师姐祈福能稍作安慰。”她眼中有一种无法掩盖的悲切，柯莳站得近，看得明明白白，却不解其意。

“没出息、”红衣小声骂了一句，语气却缓和下来：“能有什么事？你师姐那个人，祸害遗千年的。”

衍一扯了扯嘴角，最终也没笑出来：“化神修士本也就只有一两千年的寿数。”

“你在这里钻什么牛角尖！”红衣安慰不动她，也好似掰扯累了，转言回到正题：“快回去处理卷宗，我真的不行了。还有你这徒弟，收了不教，就让我带着，是个什么意思。”

“辛苦你了。”衍一虽然神色郁郁，倒也没有推辞，和红衣口中的酒鬼形象其实不搭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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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一能当上楼主，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柯莳望着满室飞舞飘动的卷轴暗自想到。红衣师叔身为分神修士，不过能使得三个分/身各自行动，而衍一区区一介化神修士，竟然长时间能操纵神识同时处理数十宗案卷。她恭敬地退到门外，免得挡住卷轴的移动轨迹，红衣坐在不远处的游廊上歇息，手中拎着一壶酒，正小口品着。酒鬼之说，算是以己度人？柯莳暗自思忖。

“阁主。”柯莳上前。

红衣不看她，随口道：“师侄好生见外。”

柯莳便改口：“师叔。”

“坐，有什么事？”

“为何楼主她，”柯莳压了压声音：“只有化神修为？”

“她多年不修炼，自然便只有化神修为。”

“那为何......”

“你问题太多了。”红衣闷下一口烈酒，眯着眼睛看她：“这么好奇呀？”

柯莳不明白红衣为什么突然变脸，难道她说错话了吗？她心中越发困惑，好像所有人都瞒着她，浮冰之下，暗潮涌动。这种令人厌烦的隐秘也让柯莳倍感熟悉。

红衣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儿，继续说：“若是真的好奇，你应当去找她本人问个明白。有些事情，不应当从旁人口中得到答案。你说是吧，衍一？”

悄无声息地，衍一已经走到了柯莳身边，她并未回答红衣的话，反问道：“那你们让我收徒，又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