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对不住。”柯莳立刻对着面前这人道歉,只是面前的情形太过古怪,她不敢轻举妄动,因此除开口头上的道歉外暂无其他行动。
“对不住,然后呢?”祂淡淡地问了一句,四周的黑暗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柯莳发现他们皆是处于一片灰白的虚空之中,被她撞翻的棋局也散落在虚空中,木制的棋盘斜斜地飘浮着。
柯莳看了看腿边飘着的棋子,随手捞了两颗:“我替前辈捡起来吧。”
那人意兴阑珊地撑着脸,右手食指轻点了一下桌面,散落的黑白棋子便如同两股水流分流进棋盅内,而棋盘也随之稳稳飞回桌面上。
“坐。”祂的话音落下,柯莳身后凭空出现一张蒲团。见这位神秘人暂无对自己动手的意思,柯莳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跽坐在祂面前。
柯莳坐下后才发现,眼前人生得极美,美得雌雄莫辨,近乎妖异,祂的声音也是如此,叫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柯莳有些好奇,又不自觉地扫了一眼祂的身形,也似乎没有特征。
“你这小友,很是失礼。”祂开口训斥柯莳,但仍不见几分情绪。
柯莳倒是面上一红,想要道歉,却被祂截住话头:“你为何要打乱我的棋局?”
“禀前辈,方才我身处黑暗之中,不可视物,打翻棋局实非我所意,扰了前辈雅兴,柯莳深感歉意。”柯莳对祂一礼,再次道歉:“前辈若是需要我赔偿,力所能及之内,柯莳甘愿赔偿。”
“棋局已毁,你怎么赔?”
“柯莳可以协助前辈复盘。”
“复盘了也不是方才那一局。”
不妙,这位前辈似乎很是较真啊。柯莳正在思索该如何回复,便又听见这位前辈开口了:“你不应当来此处。”
“前辈,进入此处也非我意。”柯莳无奈回答道。
“倘若真非你本意,你怎么会在此处。”这位不知道算是妖艳男子还是妖艳女子的美人将手伸进棋盅里,又对柯莳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执黑先行。柯莳只能暂时顺着祂的意思,在棋盘一角落子。她的棋艺算不上多高明,与李神都、聂焕之流相比是远远不如的,然而平日里与师长们下棋闲谈是常有的事,招待别宗来访贵客之时,手谈几局聊作娱乐也是东洲惯例。因此柯莳的棋艺虽不算高超,但也够用,自然开局不久便能看出这位前辈的棋力远胜过自己。祂的棋风并不奇诡凶险,只是慎重精准而已,如同一张细密的蛛网,一步步将柯莳缠入死局之中。
未及结束,柯莳便投子认输,真心佩服道:“前辈的棋局毫无纰漏,堪称算无遗策,柯莳远不如也。”
“若我当真算无遗策,你便不会出现在此处。”祂并不接柯莳的恭维,反道:“安分地守在棋盘一角,并不是一件坏事。你以为呢?”
祂意有所指,但这种弯弯绕的方式却令柯莳厌烦,她直言道:“恕柯莳愚钝,不懂前辈的意思。”
“柯莳,你的好奇心太重了。”祂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副流动的画卷——一个婴孩呱呱坠地,慢慢长大的场景。粉色的肉团子逐渐地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幼童,细看正是年幼的柯莳。
“你这一生堪称顺风顺水,家中富豪,还勉强称得上和睦美满。”随着祂的话语,画卷中的柯莳逐渐长大,少女披着孝帕,跪在娘亲灵前恸哭。柯莳目不转睛地望着祂背后的场景沉默不语,又听祂道:“哪怕少年时遇上了些生死分离的痛事,也未多受磋磨,反而因此离家,拜入仙门。”
“升龙剑宗乃是东洲大派,宗门风气淳朴友善,而你天资过人,在门中如众星捧月。百岁元婴,三百岁化神,而后接任掌门。之后一转宗门江河日下的态势,振兴宗门。卸任掌门之后又有奇遇,最后步入合道境界,成为当世大能,流芳百世。这条路可称圆满否?”
“若此生不算圆满,我便不知什么叫圆满了。”柯莳答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节外生枝。”祂告诫道。
柯莳看着画卷上的自己,头戴白玉莲花冠,身着紫金法袍,站在非虚殿前受万众膜拜。两侧有香炉飘出青烟,缭绕在她的四周,将面孔晕染得模糊不清,宛如一尊无面石像。她心有所念,忽然问道:“那聂焕呢?她的路又如何?”
“她虽然天资不如你,然为人勤奋机敏,又小有机缘,最终可至化神境,也可称一句得偿所愿。”祂随口回答道。
柯莳听了祂这话,神思一转,心中平静下来,只开口道:“前辈,我该走了,请前辈教我如何离开幻境。”
祂并未回答柯莳的话,反倒是瞧了柯莳一眼,问:“你不信?”
“不知前辈为何要骗我。”柯莳直言:“我虽于占卜一道无甚天赋,却也知单凭名字掐算一个人的一生不是容易事,前辈听了聂焕二字便立刻将她的一生断个分明,岂非信口雌黄?”